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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躁动

    弗克斯先生是我这里有名的执事。

    他总是将府邸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以出色的工作魅力俘获众人的心。

    在每年的8月17日,他都会乘马车到陶蒂斯山去祭奠亡妻和战友--他们都死于炮弹。

    据说那天镇上特别安静,这几位英烈正在中央广场上巡逻,结果战后遗留的一枚哑炮突然爆炸,杀伤力之强,把圣坛的雕像都炸成废墟,在场的人无一幸免。更不幸的是,弗克斯太太腹中还怀有两个已成型的宝宝。

    八月的日头很毒,墓地又很遥远,马车一路颠簸,回来已是黄昏了。

    晚霞很红,他的头发更红。只有那张脸黯淡得毫无血色。连平日里擦得油光发亮的皮鞋也被灰尘染指。

    这一天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人去打扰他。

    而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时,他又会神采奕奕,仿佛昨日无事发生。

    “早安,弗克斯先生。”我同他打招呼。

    “早安,莉莉安。”弗克斯扬起他天生的笑唇,永远彬彬有礼,却也不近人情。

    礼貌性的寒暄转瞬即逝,他那颀长的身影缓缓离去,有条不紊地安排起佣人的工作和主人的日程。

    自两年前初入宅邸时的一瞥,我就再也移不开眼了,忙里偷闲时,我总会小心翼翼地观察他。这听起来有些荒谬,但我从未作出其他出格的举动。

    只是静静地看着,不算是罪过吧。

    “莉莉安,该给夫人送衣服了。”史密斯太太高声喊道。

    “好的太太。”

    我应声端起熨好的衣裳快步上楼。

    女主人维奥丽塔已经站在穿衣镜前端详许久了。晨起卷发显得有些凌乱,但并不影响她的美貌。

    她声音慵懒地背对着我说:“为我穿衣。”

    我轻柔地为她褪去睡衣,为光洁的肌肤披上蔷薇色坎肩连衣裙,饰以金色镶珠宝项链,替高贵的双足套上高跟鞋,再给全身喷洒玫瑰香水。

    整个房间氤氲着令人陶醉的气息,梳妆打扮好的女主人望着镜子抚弄裙摆,不忘试走两步。

    此间,弗克斯先生推着早餐来敲门了。维奥丽塔摆摆手,示意我出去。

    我与弗克斯擦肩而过,一股松香味扑面而来。

    ——是香水味?还是为主人擦拭乐器沾染的味道?

    走廊过道上,其他佣人行色匆匆,都在忙着各自的活计,只偶尔打个招呼。窗棂上的麻雀都比人热情。

    仆人一般在地下室用餐,但弗克斯不与我们一起,他有自己专属的用餐地。

    这几日夫人传唤他的频率增加了很多,有时甚至会待上一整个下午。

    想必是太过无聊了吧?男主人整天都往外边跑,不是接受采访就是谈生意,像一台不停运转的机器。多数时候只能在客厅的画像前仰望他。

    男主人灰蓝色的眼睛泛着柔和的光,在不浓不淡的眉毛下十分和谐,鼻梁高度适中,紧抿的嘴唇下有个弦月似的凹陷。私以为老爷称得上是美男子,可跟弗克斯相比仍要差上许多。

    下午我到夫人房间取换洗衣服时,弗克斯还在里边。

    他手里正拿着一本小巧精致的笔记,说了什么趣闻逗得夫人咯咯直笑。

    我的出现并未打断他们的谈话。弗克斯接着道:“新闻上说有位男士被家养的猩猩暴打了一顿,鼻青脸肿还无法还击...妻子看不下去,于是出手用花瓶将猩猩赶跑了。”

    听完我也忍不住笑了,虽极力克制身体的抖动幅度,但动作仍被那双绿眼睛捕捉到了。

    猫眼石似的眼仿佛能穿透一切,让人有种被抓包的慌乱感,我下意识地轻咳两声,脸颊和耳根略有些发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观察到他嘴角的肌rou牵起了细微的弧度。

    嘶——他在对我笑?

    上帝,这不是真的,对吧?

    .

    是夜,古董摆钟刚刚敲完第9下,传来一阵急不可耐的敲门声。

    “砰!砰!砰!”

    是谁?

    今夜没有访客通知啊?

    门童跑过大厅去开门。

    “老...老爷!”

    原来是男主人多洛威尔回来了。

    事发突然,他甚至没有发电报通知任何人。

    守夜的人把灯依次打开,客厅一下子亮如白昼。

    多洛威尔踏进来时靴子上沾满了草根和污泥,连带着走过的地板一片狼藉,到处都脏兮兮的、

    而夜间的屋外天气晴朗,并没有下雨的迹象。

    按惯例,他会先换双鞋,可这次他头也不回径直地往东边楼上走,没人敢提醒他。

    “弗克斯——弗克斯呢?”他冲楼下大喊。

    “在休息室。”一个仆人回答他。

    “叫他来书房!”

    多洛威尔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不一会儿,弗克斯从阁楼下来,转身进入书房。

    随后他便把书房的门锁上了。

    这是一个信号,今晚绝对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他们要保证不被打扰。

    “莉莉安,你也没睡?”

    “对。我以为有访客。”

    “天哪,我从没见过主人如此冒失。你看...到处都脏兮兮的。”

    “得赶紧刷地板,否则明天这些污渍就弄不下来了。”女仆边嘀咕边去取清洁工具。

    我顺着她刚才指的方向看过去,大理石地板滴满一滩滩黑褐色的脏水,男主人估计是从郊区回来的。

    但是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铁锈???

    我弯下腰查看最脏的那块脚印,边缘呈现若隐若现的红褐色。

    难道是...血吗?

    .

    原以为可以睡个回笼觉,结果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整座宅邸又被一声巨响震醒。

    很快,一股浓烈呛人的硫磺味在四周弥漫开,像臭鸡蛋,烂虾和腐败的rou类,让人止不住咳嗽。

    我摸到怀表查看时间,才3点2刻,但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了,于是换好衣服跟随其他几名女仆一起出去。

    起初,我们以为是有人在搞恶作剧,方圆几英里确实住着不少有孩童的家庭。这些孩子以爱捉弄人闻名,他们偶尔会跑到围墙外边朝窗户扔石子取乐,有时也可能是猫。不过无伤大雅,毕竟没人会对孩子的行为大惊小怪。

    但是今天的玩笑未免也开得太大了。

    “咳咳咳...难道没人教过他们礼仪吗?”女仆贝蒂捂着口鼻抱怨。

    “杂种!真该教训教训他们!别让我逮到这群小兔崽子!”马夫杰森咒骂了一句。

    紧接着他怒气冲冲地找到大门口,拿着生牛皮制成的鞭子。

    “出来!我看见你们了!愚蠢的小蛤蟆们!”

    在尚未消散的粉尘中,确实有几道人影在走动,脚步轻快,踩着石子。

    他们并未跑远,相反地,在靠近。周遭同时伴随着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杰森挺直了腰杆,“来吧。”

    他盯着前方的道路,瞳孔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