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迪根伏龙（4）

    第十三章：迪根伏龙（4）

    Chapter　13:　Degen　fallen

    在霍德尔和渡鸦的双重注视下，伊冯脸上依次闪过呆滞、无语、恐惧等各种丰富表情，眉头皱了又挑，挑了又皱，最后她面无表情，慢慢地转回头。

    “嗨……”话到嘴边卡住了，伊冯沉默下来。时间过去了一天，她已经不记得对方的名字了，从称呼开始就难倒了她。

    “你昨天怎么先走了？不是说好等我吗？”金色头发的少年一脸委屈。

    伊冯又尴尬又愧疚，放鸽子的行为的确可耻，但她不是故意的，昨天的入学测评一结束，她就彻底忘了这件事了。

    电光火石间她飞快用目光向渡鸦求救，渡鸦神色一凛，满脸写着“收到收到”，清了清嗓子，热情地问候起来，“你是新生吗？”

    对方的目光在伊冯和渡鸦之间切换，一脸茫然，“是的，我是今年初学部的新生。我叫瓦雷安·阿坎纳斯……”

    渡鸦立刻站起来，朝他伸出手。

    “你好，我是渡鸦·波门尼亚，高学部一年级的新生。”

    他大步朝瓦雷瓦走去，举起的手臂的姿势看上去似乎要给对方一个熊抱或者结实的拍肩，瓦雷安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有些难以承受地后退两步。

    “你的接引人呢？应该也是个高级生。”渡鸦四处张望。

    “他带我登记完领完书就走了。”瓦雷安的目光一个劲往伊冯身上瞟。

    “吃早饭了吗？”渡鸦拍了拍他的肩，瓦雷安的肩背被他拍出不堪重负的闷声。

    “还没有。”瓦雷安的声音愈发虚弱。

    “那坐下一起吃吧。”渡鸦指了指放在食堂尽头的三大车食物，“吃什么自己过去拿就好。”

    瓦雷安完全被指令牵着走，扭头就去拿吃的了。伊冯二话不说，端起自己的盘子，对霍德尔毫不客气地命令，“换个位置，你坐我对面。”

    霍德尔沉默了一下，很快就放下叉子，任劳任怨地端起盘子，坐到她对面的位置。

    早餐被不速之客打断后，又安静地进行下去，伊冯切下土豆块和熏牛rou，心事重重地塞进嘴巴里。

    渡鸦压低声音，“你认识他？”

    伊冯点头又摇头，说认识，她和对方只说过几句话，说不认识也不对，他们已经互换过姓名了。

    “爬楼梯的时候认识的。”她选择说实话。

    渡鸦立刻爆发出大笑。

    “没关系，他是初学部的，你是高学部的，课完全不一样。”

    伊冯忽然意识到渡鸦可能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我不是要躲着他。”

    “你们的头发都是金色的。”霍德尔突然抛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似乎在示意伊冯解释一下。

    “哦是的。”伊冯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她今天把头发盘了起来，“他家以前住在拉维纳吉，我mama也是拉维纳吉人。”

    “我知道拉维纳吉人大多是金发，我认识其他拉维纳吉人。”霍德尔淡淡道，“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要躲着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他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伊冯立即察觉到了，“我没有躲着他。”

    “你没必要说谎。”

    “别聊了快吃饭。”渡鸦提高音量，“吃完饭还要带伊冯去领书。”

    他像挥舞着一根指挥棒似的挥着叉子，伊冯和霍德尔同时低下头。

    他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瓦雷安终于端着满满当当的盘子走过来了。他走得很慢，眼睛盯着盘子里的食物，即便如此，被子里的牛奶还是不断洒出来。

    伊冯猛地抓起杯子，一饮而尽，宣布道：“我吃完了，我们走吧。”

    渡鸦疑惑道：“不等等瓦雷安吗？”

    伊冯刚想摇头，霍德尔已经自顾自地站了起来，端着盘子转身就走。渡鸦在背后喊了他两声，他都没有回头，伊冯眼疾手快，抓起自己的盘子跟了上去。

    霍德尔在瓦雷安面前站定，他比瓦雷安高大半个头，气势凌人，在对面疑惑的目光中十分不近人情地说：“我们赶时间，先走了。”

    瓦雷安愣了一下，立刻可怜巴巴地看向他身后的伊冯，伊冯立刻响亮地“嗯”了一声以示赞同，表示他们真的很赶时间，还有几本躺在阴暗角落里的书正在等待他们的拯救，形势紧张，迫在眉睫，他们必须马上动身。

    霍德尔居高临下，嘴唇里吐出冰冷的两个字，“借过。”

    瓦雷安连忙端着盘子侧过身，让出一条道来，霍德尔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伊冯和他对视一眼，朝他笑了一下，脚步却十分坚定地跟了上去。她身后的渡鸦是三个人当中最有人情味的，他拍了拍瓦雷安的肩，怜爱道：“有什么事情可以来红楼找我帮忙。”

    离开食堂后渡鸦忍不住了，“我们哪有很赶？”

    霍德尔的脚步丝毫没有变慢，好像他们真的很赶时间，“她不想和那个初学部的学生一起吃饭，你看不出来吗？”

    渡鸦摸了摸后脑勺，“原来你是真的不想和他打招呼吗？我还以为你只是害羞，不好意思打招呼呢。”

    伊冯装没听见。

    今天早上返校的学生更多了，伊冯跟在霍德尔和渡鸦身后穿过草坪，樱花在日光下几乎是白色的，像纷落的雪花，挥霍般地飞散。几十名学生正从长廊下走过，他们明显互相熟识，正热烈激昂地讨论着绿石的龙类。

    伊冯下意识多听了几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他们说话，似乎是想从他们口中听到自己熟悉的词。

    但是没有。

    领书的地方在光辉殿，似曾相识名字让伊冯不由愣了一下。为了方便，领书就在一进门的位置，学生们排成一列，正在逐一领书。

    他们三个站在队伍的末尾，渡鸦指了指大殿四周墙壁上的壁画，解释道：“这些是古精灵的白地精灵，他们建造了最初的光辉殿。在那里，他们帮助人类创造出了用于注释的二级咒文，并且赠送给人类宝贵的知识和大量藏书，如果你学过精灵史就会知道。这些壁画展示的就是白地精灵给人类讲学的场景。为了纪念白地精灵的传授，这里也被命名为光辉殿。”

    伊冯呆呆地看着那些画，壁画构造了很多场景，有的画面里，高大的白色精灵一手举书，一手举着树枝，站在矮小的人类面前；有的画面里白色的精灵双手捧着闪耀的光芒，单膝跪地，人类站在精灵的手掌面前，低头用嘴唇去触碰光芒。

    她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时候的壁画？”

    “原作肯定是几千年前的啦，这些是人类仿制的。”渡鸦往墙上扫了几眼。

    队伍往前移动的速度很快，伊冯站在他们两个人前面，隐约听到前面的谈话。学生出示自己的身份牌，上报编号，然后领书。伊冯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纸片，这是昨天登记的时候宿舍给她暂时准备的身份牌，在拿到真正的学生牌之前，她只能暂时用这个。

    每个吊牌都是独一无二的订制，上面有学生的编号和个人座右铭，新生的学生牌统一在红鳞镇上制作完成，之后会寄到宿舍。

    轮到伊冯的时候，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小小的卡纸，递到工作人员面前。看身上的服装，登记领书信息的也是个学生，他看了一眼伊冯的卡片，又看了看她，随后挑起眉。

    “高学部一年级？”充斥着怀疑的语气。

    伊冯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问的，局促不安地应了一声。

    渡鸦从她背后探出脑袋，娴熟地朝那个学生打招呼，“哟，理查德，今年是你负责发书啊。”

    他侧了侧身，露出排在后面的霍德尔，大拇指指了指背后，“伊冯是我和霍德尔接引的新生，今年高学部一年级，昨天刚来。”

    理查德吃惊地看了伊冯一眼，自从他看到霍德尔后，伊冯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怀疑消散了，就好像霍德尔是什么一张信誉证书，只要他站在身后，哪怕渡鸦指着她说她是个男的，对面也会相信。

    理查德对她露出钦佩的表情，他双手持卡，毕恭毕敬地递上，仿佛那是一张金子打造的卡片，但实际上那只是一张小纸片罢了。

    “我们仨的书都一样，三级魔物学，先代龙史，高阶魔法入门。”渡鸦从脖子上摘下自己黑色的学生牌，连带霍德尔的一起放在桌子上，“九本书，麻烦你咯。”

    伊冯吃力地走出光辉殿，手上抱着三本厚砖头一样的书，还没走两步，最上面的两本书被拿走了。伊冯抬头瞪着霍德尔，“你干什么？”

    霍德尔随手把一本叠在渡鸦的书上，“太沉了，你拿一本就行，剩下的我们帮你拿。”

    渡鸦笑眯眯地说：“我的荣幸。”

    伊冯有点感动了，“谢谢你们。”

    “这是我们该做的。”渡鸦感慨，“我当初入学的时候，学长学姐也是这样帮我拿书的，他们说，‘既然是刚来到学院，就多看看周围的风景吧，搬东西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这是学院老带新的传统，你在这所学院里可以找任何一个年级比你高的人帮忙，我相信他们都会帮你的。”

    “我可以让他们帮我写作业吗？”

    “那可能不太行……如果被发现有代写作业或者代考的行为，双方都要被记过，记过三次直接开除。”渡鸦耸肩，“学院的教务组专门有人负责抓抄袭行为，因此每年都有被开除的学生，甚至还有已经毕业的学生被追责。”

    伊冯沉默了片刻，“毕业后被追责会怎么样？”

    “会没收毕业证，取消毕业资格。如果已经工作了，还会写信告诉雇主……”

    “那我是不是现在就应该去学习了……”

    在伊冯的叹息声中，渡鸦沉重地点头。

    “那现在就去图书馆吧。”霍德尔说。

    伊冯愣了一下，“图书馆？”

    “哦忘了跟你说了。这家伙是个学习狂，他总是去图书馆，我几乎不去图书馆，但是他成绩没我好，所以他一直很着急。”渡鸦幸灾乐祸，胳膊肘撞了撞霍德尔的手臂。

    霍德尔面无表情地把书都叠在渡鸦手上。

    “喂！你别太过分了。我实话实说……”

    “你成绩没有渡鸦好吗？”

    伊冯有点惊讶，她以为像霍德尔这样古板的人应该是那种书呆子类型，不善言辞，不擅交际，但是成绩十分优秀，并且博览群书，因此在学生中颇有威望。

    “的确没有渡鸦好。”霍德尔十分诚实，渡鸦得意地在书堆后昂起头。

    “但是他实战不太行。”霍德尔慢悠悠地补上了后半句。

    渡鸦冷笑着翻了个白眼，“又不是谁都跟你一样，还能让院长开小灶，亲自教你学刀。”

    伊冯愣了。

    “别胡说，他没有传授我刀法。”霍德尔淡淡道，“这么重的书都堵不住你的嘴？”

    “这话说出来你信吗？反正院长给你开小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然你能在实战课年年第一？你的技术越来越像远东人的了，只有院长会用那样的起手姿势。”

    伊冯瞪着霍德尔，“你用刀？”

    “会一些。”

    “有空让我看看呗，什么水平能到年级第一？”

    霍德尔盯着她不说话。伊冯不知道霍德尔是哪里人，那双眼睛像是一团黑色旋涡，被注视的时候就像在被吞噬着。

    伊冯瞪了回去，她打心底不信霍德尔能比狄维恩强。

    渡鸦提醒道：“霍德尔很厉害的哦，学院里每个不服他的人都被他打趴下了。魔法师实战比赛里他在同级中一直是第一，他去年还越级打过了高学部的人，虽然规定是什么方法都可以，但是霍德尔的刀术和格斗太强了，那些高学部的学生完全不是对手。”

    “那是他们太弱了。”当事人因为过于谦逊做出了充分的补充。

    “学院还有比赛？”

    “学院内每年都有自己的比赛，学院之间也有大型联赛，一般三到五年举办一次，我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听说过，特霍姆联赛。这是魔法师学院中最有名的联赛，因为会有皇室亲临现场，这个比赛的结果会影响到学生们之后能否加入魔法院。如果你在比赛中取得了名次，哪怕你读书读得很糟糕，魔法院也有可能会破格录取你。”

    “没听说过，但是我知道‘特霍姆’，它的原型是龙生咒文，Tehom.”伊冯的声音在念出咒文的时候忽然嘶哑起来，“意思是深渊，这个咒文可以吞噬光，也可以让海水逆流，在血统压制的条件下，它可以观测到对方的魔力层次，是不会被降格的龙生魔法。”

    渡鸦呆滞地看向霍德尔，“真的假的？”

    霍德尔摇头，“我不了解龙生魔法，那是几乎失传的东西。”

    伊冯冷笑着哼了声，抱着怀里唯一的书潇洒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