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解脱

    她清楚自己活不了多久了，索性也懒得折腾了，安安分分躺病床上等死。

    糟糕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如今做什么温书乔都觉得疲乏，时常病痛，耳鸣咳血，阴冷的冰凉感犹如跗骨之疽。

    只是她也曾挤进喧闹的人群里看过粲然的新年烟花，爬上过巍然的高山看太阳一点点从云海里升起，也凝望过银白的月辉洒落在漆黑的海面上。见过这些后，她才对死亡这个词开始有了恐惧。

    或许更准确来说是怨恨，和不甘。

    人本来就是贪得无厌的。

    从前日复一日躺在病床上吃那些苦涩恶心的药，关在安静的令人窒息的病房里苟延残喘，尽管对家人笑着，温书乔也早已被这种绝望的苦役逼疯，只盼望死亡早日来临。

    可，有幸体验过正常人健康的体魄，无拘束的投入人海阳光下，亲眼目睹那些鲜艳怒放的生命，波澜壮阔的河山。那段时间好像是她偷来做的一个五彩缤纷的梦，她再也不愿意回到冰冷冷晦暗的医院里，也对死亡开始抗拒。

    但朝生暮死，被病痛席卷后终究还是回到这个地方。

    尽管兄长安慰她，她很快就会好起来，他很快会再次找到让她好起来的方法。

    温书乔浅浅笑着应允，其实心里没抱多大希望，只是看着哥哥眼下的青色，知晓他为她的病奔波cao劳，终究还是挨着疼痛向生而活。

    “要出去晒晒太阳吗？今天天气很好。”清越的男声低低的询问，他拉开一截窗帘，灿然的阳光洒进房间。

    温书乔懒懒的依靠在病床上，望了窗外一会儿才应，合上书，掀开被子刚挪动一些，床沿边站着的男人就微微俯身朝她伸出手，轻声询问她，“小姐？”

    温书乔抬眸，对上男人平静的双眼，无视他伸出的手，懒散的套上鞋下床，“我说过，等我真需要你才能上轮椅的时候，我会和你说的。”

    对于温书乔来说，姜清衍跟佣人没多大区别。她懒得猜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头痛骨头痛，没心情琢磨。披着毯子坐上轮椅，任他推着。

    直至温热的太阳落在身上，温书乔才松快一些，比起病房里略显沉闷的暖气设备，还是晒太阳让人更愉悦一些，那种阴冷感也少了许多。吹吹微风，呼吸也自由。

    姜清衍站在病弱的小姐身后，依旧不言不语，犹如沉默的稻草人。他清俊的脸总是没什么表情，但视线总是落在温书乔身上的。

    温书乔窝在毯子里，望着前几日还是花苞，今日已然开的十分娇艳的花，没什么情绪，只是突然问，“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像尸体吗？”

    “不，您一如既往的美丽。”

    姜清衍的话真的有够好笑的，她又不是没看过自己那张惨白的脸，连着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好像一个马上要入棺的人。她这般问姜清衍，像是夏蝉在秋季到来前竭力的嘶叫，泄露出她对死亡的几分恐惧来。

    她神色恹恹，不愿意再开口了。

    姜清衍给她掖了掖毯子，　“齐医生下午会带新的药过来，要再检查一次身体，温总嘱咐过要小姐好好配合，不要再任性。”

    温书乔哼笑，都懒得睁开眼皮，“我知道了，但是有些人传话不要添油加醋。”

    她哥才不会说她任性，姜清衍在内涵什么？

    温书乔对新药这两个字已经彻底厌烦，她只是漫无目的的想，最近公司的事情没向她这边汇报，估计是兄长快要回来了。

    哥哥为她求医的事情离开两个多月，回来却不声不响，也不让人通知她……

    温书乔面上没显露出什么情绪，只是觉得终于要解脱了，心里的石头落地，又觉得说不出的难受。恐怕哥哥觉得无颜见她，又不知道怎么去掐灭她的希望吧。

    落在身上的阳光分明和刚刚并无二致，她却觉得浑身手脚又冰凉起来，血液都是冷的。

    她闭着眼低喘，不知道姜清衍目光毫无遮掩，专注地落在她的脸上。

    下午，温书乔本来想要不要收拾收拾，涂个口红有气色一点，想了想齐斯不配。何况她最狼狈的样子，齐斯也见过，没必要。

    齐斯跟她哥是好朋友，所以说不定这人可能还会参加她的火化仪式，和葬礼。温书乔想象不出来他会是什么表情，又觉得真到那天，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了。

    她身体不好，一发病浑身就疼得厉害，又咳血，难受起来就特别烦医生，给不了她任何帮助却又让她抱有一丝侥幸的希望。

    到这个阶段，医生也帮不了她什么了。所以她把齐斯拒之门外快大半个月，这才有了姜清衍内涵的那句任性。

    温书乔真的觉得齐斯很sao包，来看病人穿的跟去约会一样，一身咖色系正装三件套，还带着一大束艳粉玫瑰。若不是姜清衍不在，她真的会叫他把人扔出去。

    “温大小姐，总算肯见见鄙人了，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伤心。”虽然口头上揶揄着，但是他那双桃花眼笑意盈盈。脚步偏快，花往茶几上一放，就要过来抱她。

    温书乔想躲，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被他抱上，揉乱了头发，温书乔真的想给他来一下。

    肇事者还笑得很得意，“这样也很可爱嘛。”

    温书乔掐住他帅气的脸，揉乱他的发型，“是吗？我也给你整一个。”

    他装模作样阻拦了一下，等温书乔差不多解气，才抓住她的手，“以下犯上，嗯？乔乔小朋友你能不能尊重一下长辈。”

    “你也配？”

    “乔乔，你还真是……”齐斯气笑了，轻轻捏住她脸扯了扯，“叫哥哥，或者叫句齐医生来听听。要不然，哼哼……你漂亮的小脸就别想要了。”

    “就不，你快叫句jiejie来听听，我就放过你。”温书乔根本不怕，齐斯在她这里没有半点威严。她拍开他的手，甚至起身揪住他的两只的耳朵拧他。

    她得意洋洋，却没发现整个人扑在他怀里，香香软软的。齐斯满是笑意的眸子沉了一下，手没控制住扶上小姑娘的软腰。

    然而这个毫无察觉的小傻瓜，还在问，“嗯？你服不服？快叫jiejie。”

    齐斯心里叹气，面上却笑，“服，就服你，等下就把药里甜的中和药材都给你去了。”

    “乔乔这么厉害，肯定不在乎药苦不苦。”

    温书乔安分守己松手，乖巧坐回原来的位置，微笑脸骂，“卑鄙小人。”竟然要给她本不快乐的人生，雪上加霜！

    “过奖过奖。”齐斯也笑，暗地里却摩挲着手指，被她揪过的耳垂好像有些发烫，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