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rbicide 除莠剂(终)
乔鲁诺一度意图废除进组织的波尔波式考核制度。 一箭捅下去,非死即伤,以人命为赌注换取可能出现的替身能力,实在过于极端。但现在其他帮派还在虎视眈眈,Pietra残党的一次反扑险些造成他无法承受的后果,在这种腹背受敌之际,改革之事不可太贪。 他已经在大刀阔斧地切断毒品的活路了,其他领域最好能定则不改,所以,组织里还是源源不断地有新替身使者诞生。按照规矩,他们都需要提交替身能力的全部资料,不得隐瞒。 乔鲁诺陆续见识过一些很匪夷所思的能力,也看到了它们蕴含的可怕潜能。不过,替身能力似乎有一些不成文的边界,它可以把人体和精神意志扰得稀乱,制造噩梦般的攻击,却从未触碰过生与死的分割线。 直到一个叫奥古提斯的新人上报,说他的替身“别离开”(Don,t Go Away)的能力是见到死人的魂灵,并且可以一定程度上cao控他们。每次攻击只能召唤一个,比如奥古提斯见到的是他去世多年的母亲。据说这个两米多的非裔壮汉哭得稀里哗啦,不住地点头保证自己以后进了热情会照顾好自己,穿mama缝的套头毛衣(虽然它对他而言太小了),弄得审核他的干部不胜其烦。 这项能力谢天谢地是为热情所用。就乔鲁诺和米斯达在亡者那边的软肋而言,敌人想要利用“别离开”的能力坑害他们恐怕一击一个准。 乔鲁诺将这项能力慎重地转告给了他为数不多信任的人:特里休、波鲁那雷夫和米斯达。波鲁那雷夫先生作为灵魂状态存在,不会受到“别离开”的攻击。加上乔鲁诺统共三个活人,刚好足以让他们见到“他们”:阿帕基、纳兰迦、布加拉提。奥古承诺只召唤亡魂,不会对他们横加cao控。尽管活着的三个人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借口来打搅死者的安宁,但是也没有任何理由能阻止他们抓住再见一面的机会,哪怕他们最终只能道歉和汇报近况。 生者急不可耐又惴惴不安,如果死去的人们以死前的模样出现,他们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崩溃。庞大到几乎令人窒息的近乡情怯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而他们的应对措施各不相同。他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聚在一起嘟嘟囔囔地思考怎么说,乔鲁诺对重要主题进行了措辞,特里休穿插着回顾了那九天的经历,而米斯达因为过于紧张而冒出的每一个不合时宜的地狱笑话都被及时否决了。 然后,他们在总部腾出一间屋子,围着奥古构成一个三角形,像在进行什么祭天的仪式。奥古很想告诉他们你们这个样子我的替身一次只能对准一个人,但是教父、三把手和粉发女孩绷紧得快要扯断的神情让他不敢有异议。他思考片刻,让“别离开”率先对准乔鲁诺。 “别离开”长得像披满树叶的摩托车,能力发动时引擎嗡嗡作响,排气管处慢慢造成了空间的扭曲和撕裂,然后,他们听见了歌声: Tonight,s the night, 就在今晚, Open your door and I,ll come inside, 打开你的门我来了, Don,t be afraid, it will be alright, 别害怕一点事儿都没有, I will change your whole life tonight. 我要在今晚彻底改变你的人生。 一个醉醺醺的、头发像海藻般的女人从扭曲的空间中走出,事实上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爬出,唱着Death Goes To The Disco*。她穿得很新潮,脚踩高跟鞋步子歪歪扭扭,明艳的妆容有点花了,笑容完全不真诚,带着喝蒙了的虚浮,但是依然漂亮。她美而很自知,裹挟着疲惫的酒味和困倦的烟味,眼睛半睁着扫视了一下四周,找到了张满是灰尘的沙发,脸朝下趴到了上面。闷闷的歌声继续传来: And you,re so beautiful, 你这么好看, Too beautiful for this dead-end world, 便宜了这个没前途的世界, I,m taking you to a better place, 我要带你到更好的地方去, Oh, far away from this stupid race. 远离这些愚蠢的人类。 她醉到不记得自己是谁的地步,却一点都没有唱走调。特里休离她最近,伸出手去探她,被一把抓住。那个女人抱洋娃娃般搂着她的手臂睡着了,意识成功地远离了愚蠢的人类。 在场只有一个人认识她,但是那个金发的教父已经忘记该怎么用声带震出疑问了。 那是他的母亲。 奥古错误解读了自己的替身,“别离开”的能力非常特殊:把被攻击者的母亲给传送过来,不论生死。 “您会让我去做‘战士’吗?”铜墙铁壁般的男人塌下肩膀问唐乔巴拿,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的颤抖。奥古会相当适合杀人,一个可以cao控别人母亲的人很有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但是黑帮中,冷血到弑母的混账绝不在少数,以奥古的心肠肯定是目不忍视的。他简直可以战无不胜,但一次的输仗就足以毁了这个男人。 唐乔巴拿摇头,说:“不,我希望你加入审讯组。” 奥古看上去明显舒了一口气:“遵命!”然后犹豫着问,“另外两位的母亲还需要召唤吗?” 米斯达摆摆手,表示没有这个必要。他想见母亲开几小时车就到了,动用替身能力得吓着她。特里休则急切点头,奈何她的手还被汐华抱着挣脱不出来,奥古示意等会儿再见不迟。粉发女孩看上去失魂落魄,说不清是该为无法见到布加拉提他们而痛心,还是该为又得以与母亲重逢而欣喜。奥古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以他的体型做这动作有点滑稽。 看来他们得等汐华醒酒再攀谈了,刚好乔鲁诺也没想好能说什么。米斯达和他配合着把烂醉如泥的女人扶起来,特里休的手臂得以解放,急匆匆地去找奥古。他们往待客厅走,那里放了备用的折叠床。三把手边走边和教父交谈:“我和你说过我最爱的电影吗?” “《黄金三镖客》?” 他愣了一秒,又觉得这个猜测挺合情合理,他笑了起来:“哦,那个,那个很酷!但我最喜欢的是《廊桥遗梦》。最喜欢的往往意味着存在有别的意义,这么说吧,我mama也遇见了那个命中注定的爱人,那时候我已经会跑了,你明白吗?” “所以,和电影里的主人公一样,你mama也是为家庭做出了牺牲?” “不,”他飞速答道,“她选择了爱情。” 乔鲁诺怔住了片刻。到了待客厅,米斯达让汐华女士整个靠在乔鲁诺身上,飞速把折叠床打开,把醉倒的人扶到上面去安生睡着,然后继续讲:“我很爱她的,事实上,我不希望自己责怪她。所以每次羡慕别人母爱的时候我都会去看廊桥遗梦,我希望我能理解她。后来我差不多做到了这一点,她有她自己的幸福要去追寻的,我爸是个酒鬼,我念书念得糟烂,没有道理说因为我俩的一个母子关系她就要把后半辈子都栓给家庭。乐观一点来讲,她走了,那我们家三口人中好歹还能有一个过得快乐。而且后来我身边的人几乎个个和母亲绝缘。说实话,整个热情找家庭健全的孩子估计都找不着几个,我这样的实在不足为奇。 “我妈挺好的,除了出现次数没正常的多以外。我们会一起过节日,她爱人也挺不错,我们是朋友之类的,当然我爸不知道这事儿。她就是那种你完全恨不起来的人,被她抛弃过也一样。她教会我尊重与理解,还有卡朋特兄妹的歌有多好听。 “但有时候还会去看一遍那部电影,廊桥遗梦可以带给我另一种可能。我可以放任自己想象假如她选择留在我和我爸身边会怎样,乐观的那种。” 他人太好了,这种凡事先改变自己的态度一路跟他到大,以至于米斯达面对和乔鲁诺的情感时也是一味调整自己。乔鲁诺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说:“她是在带着我的情况下出嫁的。”手肘向汐华摆了摆。 “她待你怎么样?” 人还在跟前呢,总不好说什么贬语。乔鲁诺斟酌了一下:“不违反未成年人保护法。” “好吧,估计就那样。你mama刚唱的是最近酒吧里最流行的迪斯科曲子,想必传送之前正——”他想说寻欢作乐,不过这样不太礼貌,“在某个酒吧。” “我三岁以前的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午夜醒来发现她出门去了,不在家里,所以感到非常害怕。虽然说不清在害怕什么,”他那时候肯定还没听过鬼故事,不到一岁的孩童对孤独也缺乏认识。乔鲁诺继续说,“也许是怕黑。总之我mama一向很热衷于去酒吧。” 给汐华一个辩解的机会吧:如果你有小孩,你最终会习惯失败的,就算你本来要求实在也不高,只是想要每天都过得够嗨。 这个要求比那群假惺惺的老实人简单多了,嗨只要酒精和药就能做到。作践自己比平淡度日要容易得多。但是嗨着嗨着,被一个帅得杀人放火火光冲天的金发男的逮到,心甘情愿给他生了个后代,然后嗨的时间就只剩下一半。 当一个家长是很辛苦的。总的来说她一天要上五十几次厕所,酒量像个初中生,每天睡前脱袜子时会把晚饭吐出来,不过这不影响她在酒吧周旋,她只是比别人多扛了一点东西而已。她不敢去正规医院,怕让看上去手眼通天的迪奥大人过早知道,然后因为“不想留有子嗣”的理由将婴儿杀死。至于生孩子本身,黑诊所的人跟她说,麻药一打醒来就完事了,就像切掉痔疮。 汐华以前有很多恶劣的个人爱好,比如,她喜欢和酒吧认识的姐妹,在街上倒退着走,一路嘲讽行人的装扮和姿态。她们疯狂地大笑,这是她们为数不多的白天娱乐活动。那种笑只有一群姑娘聚在一起才会发生,一个人那样是笑不起来的。 她生得万里挑一的漂亮,本来是个前景光明的花生罐头,直到酒精和放荡让那些花生全部变质。当了母亲就像是往自己的罐头里塞满棉花,越塞越多,让她看上去勉强像个外刚内柔的好mama,也让小孩儿无法从罐头角落发现那些腐烂的花生残骸。然而它们仍然在那儿:她给迪奥生孩子是希望傍上这个高大英俊的英国男人,等迪奥消失她所做的也只是不断去酒吧寻找下一个金龟婿,她的大脑里似乎只有这一套生存之法。 花天酒地的目的从爽变成了找一个男人能接管她和儿子。女伴问起她的儿子独自在家怎么办,她托词说:“我才不想为了孩子放弃快乐。” 达维恩和迪奥有两分相像,而且在于汐华纠缠几周后就急不可耐地求婚,承诺把母子俩带去意大利。全权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汐华迎来了重大决策失误,让乔鲁诺的童年更烂了。她是很烂的家长,只比迪奥和达维恩稍微强点,至少她没有抛弃也没有殴打过初流乃。达维恩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像大部分的失败者那样,主业是酗酒与抱怨钱难赚,靠汐华养着他。嫌钱不够,又怕汐华直接把他踹了,就拿初流乃撒气。 次日汐华醒酒了。她说话还是有点大舌头。乔鲁诺对她暂时避而不见,因为他知道米斯达更有让人开口的魔力。他对付长辈很有一套,汐华昏昏沉沉之中极其没有耐心,但还是弄明白了自己缺席的日子,儿子做出了怎样的丰功伟绩。他们聊到乔鲁诺的童年时代,汐华说:“我是后、后来才知道,达维恩还会揍他。但是达维恩说,如果我们离婚,他就有办法让我和乔鲁诺无法待在意大利。我没办法摆脱他。” 米斯达说:“以乔鲁诺现在的身份,你可以不用留在意大利,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们聊得错过了早饭,这对于意大利人来说无疑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变成镇魂曲之后手枪们都很识相,没有跳出来大喊大叫,否则米斯达真不好收场。汐华女士还在絮絮叨叨各种选择的利弊,他饿了一夜的肚子险些叫出声来,正巧这时特里休红着眼眶进了总部。 一位母亲和一位意大利绅士都很客气地装作对桌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等特里休走到背对他们的位置,汐华才若有所思地看向米斯达,毕竟没有人会拒绝有人报销账目的环球旅行。米斯达吸了一口气没说话,犹豫了一阵,起身去找一直在门外恭候的教父。 “接下来你要怎么安置她?” 迪亚波罗选择把有可能泄露自己真实身份的人都杀死,这是不人道但很高效的解决手段。他意图手刃亲生女儿的行为正是布加拉提小队叛变的导火索,如今乔鲁诺站在相似的十字路口,不管选哪条路都举步维艰。 乔鲁诺看着墙壁。 “首先办理一个假的身份,必要的话需要进行整容,然后换一个国家生活吧。” 意大利黑手党的势力早已遍布海外,除非把汐华送去非洲哪个饿殍遍野的小国,否则很难就此保证她的存在能掩人耳目。外加汐华从不是低调行事的性格,保护她需要耗费的人力财力还有待估量。更何况她自己也不完全乐意——“去哪里?我不想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重新开始了,我已经这样试过,一切还是糟糕,没任何改变。” “回日本呢?也许,能碰到我的亲生父亲。” “他不会去日本了!听他说,也许他会去埃及。” “那就去埃及,”乔鲁诺坚定地说,“去埃及重新开始。” 特里休转过身来望着他们,但没说什么。在复盘那九天的经历时,她告诉过二人布加拉提在上电梯之前,曾经对她保证过什么。虽然最终迪亚波罗的残忍冷血完全出乎他们所料,她没能得到父亲的庇护,反而差点被亲手杀害。 如今,乔鲁诺排除万难,把这个方案用上了。也许是因为他有底气,不用像迪亚波罗那样不得不把自己藏在最暗处。更重要的是,哪怕面对的是个糟糕的母亲,他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利益抹除他人性命。 汐华真的有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能性。在她迟疑的工夫,乔鲁诺绞着双手,问米斯达,你要不要也见见你的母亲? 米斯达耸耸肩:“打个电话的事儿。” “那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米斯达想说什么,奥古闯了进来。 老套的黑帮事宜:其他帮派聚集了一帮零零散散的纽扣人,正在热情地盘下的赌场闹事。他们有备而来,应该有几个狠角色。此行是为了试探Passion的底线,Pietra整个倾覆的原因据说是私人恩怨,他们不敢肯定自己就能免于一劫。这场试探颇为难办,既不能步步后退显得软弱,也不能激进屠杀,造成对手恐慌,导致那不勒斯血流成河。乔鲁诺沉稳地切换角色,跟米斯达分析了完备的方案,给奥古第一份任务,向组织里其他人交代这次解救的要求。 这一次看似是面对不入流的小角色,实际上是用手段直接跟整个意大利的势力对话,非得他们亲自出马。乔鲁诺和米斯达距离上次并肩战斗还没过去多久,此时商讨,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乔鲁诺极致温柔,又极致凶狠了一回,性感镇魂曲把隔在他们之间的所有隐瞒与未知扫尽,两条赤裸的灵魂前所未有地紧挨触及,反而摩擦得陌生。在这陌生之中,共同对敌是最亲切熟悉的部分。 汐华听不懂那些黑帮行话,她耸耸肩,赤着脚走过教父身边,嘟囔了一句,她说的什么乔鲁诺没有听清楚,就像小时候的每一次初流乃没有听清。而母亲又总是急着走,他不知道怎么叫住她才合适。好在这一次她宿醉了,步子不快,慢慢挪到了房门边上,他终于鼓起勇气: “妈?” 汐华洋转过头来,说:“闭嘴了,黑帮教父,我说,生孩子总还是要比长一个痔疮强的。” 意大利人重视家庭,晚饭时间整条街道上只有各种浓汤的香味挤在一块起伏,人都在屋子里,从窗户透出影子。 米斯达和乔鲁诺走在街上,他们刚解决了一屋子不要命的疯子,经历了一场鏖战,现在都挺累也挺放松,迎着雪慢慢向总部走去。谁都没死,谁都站不起来,但愿这样的信息足以维持那不勒斯一段时日的宁静。 他们早就饿了,与敌人搏斗时出了汗,这会儿吹着风有点冷,当然两个黑帮毫不在乎。计划成功一百次他们也会像初次合作愉快一样有成就感,可能是因为相处中枪手的乐观指数拉低了小教父的幸福阈值。 两人肩并肩走了一阵,米斯达自然地搂住了教父的肩膀,把两人间本来清爽的氛围变得黏黏糊糊:“不骗你说,我现在感觉好他妈自由。” 没有目的地到处乱转违背了乔鲁诺一贯的原则,即不做无用的事。没关系,这些准则也不对米斯达适用。金发教父的脚步带上了过去的过去岁月里省下的全部轻快,这个全意大利最应该在节日好好休息的少年附和着说:“是,很自由。” 就好像世界那么大没什么不行的。 他问米斯达:“所谓的爱到底是什么?” 它是“我想对你好”吗?“被无条件地善待”吗?被追逐,被宠溺,被敬仰,被渴望,这些都只是表征,友谊也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期待被爱具体是在指望什么,在渴求什么,被罗曼蒂克地爱和其他种类的爱区别何在,还是说其实只有亲吻与性交之别。有人说,被爱就如同坐在火炉旁,不可能不感受到热量,可是万一有人对温度就是五感尽失呢?搞不好爱只是一个词,人并不知道爱的感受。 乔鲁诺杂志上读到过母乳喂养的好处,其中就包括会有一部分母亲体内的抗体通过母乳进入婴儿体内,从而增强小孩的抵抗力。也许母爱也有着类似的功效,“如何爱人”的真谛通过母爱抵达孩子,于是孩子长大了才能好好地与人相爱。但是对于汐华这样的母亲,她把初流乃独自抛在一片混乱的夜晚,所以乔鲁诺效仿出的爱一如那种黑暗与冰凉。 米斯达抓抓黑发:“虽说我也不会……就慢慢来呗,爱也不是一打头就会,是学出来的。” 乔鲁诺也不是完全不会。性感镇魂曲可以作证:他完全有成为世界上最温柔的小混蛋的潜质,只是这份潜质被他同样与生俱来的危险性与生长途中捎带的回避与缺乏信任所搅和,变得很难提纯展现。不管怎么说,他会,他有选择,现在开始他要选择对他好了,把爱落到实处了:米斯达值得。 所以,爱就是为了你,我选择那个更难的选项。杀掉会暴露自己的一切人员是简单的,保护他们并且保护自己是艰难的,但我爱你,我选择后者。在重大的压力下,对身边的人冷漠,当他是工具来泻火是简单的,每天都温柔体贴,考虑他的感受是困难的,但是我爱你,我选择后者。 梦想家绝对不能向下行,正如超级英雄勇往直前让坏人节节败退。但人也有同理心,只要合理,超人的放弃与退缩一样深深触动。只要把心情好好说出来,那么下行也无妨,退堂鼓的每一声脆响都和听众心跳相合。所以乔鲁诺,他的重压远超乎普通人,当他绝望时,米斯达能抱紧这样的魂灵,竟让人也相信人生在世上迟早是要被爱的。 “从哪里开始呢?”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仰头看向了遥远的天际。 米斯达在他身边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接通之后,他没头没脑地说:“我很喜欢看《廊桥遗梦》。” “盖多……?”一个女人地声音响起,“你怎么……?……我还以为你最爱的是《风月俏佳人》。” “是的,《风月俏佳人》,”米斯达说,“我很喜欢里面的歌,朱丽特的小腿特别美。” “那你怎么会喜欢看《廊桥遗梦》呢,盖多?” 米斯达捂住话筒,对乔鲁诺讲:“从完全的坦诚开始。”随即回复母亲:“我想要看看假如你没有离开,会是什么样子。” 长久的沉默,毕竟眼泪涌出来不会有声音。 “我会想象我在餐桌上给你递烤鸭腿,或者你一边催促大家让开一边端上来热腾腾的披萨,我一直把你的眼睛放在脑后,想着你会怎样看待现在的我。现在已经越来越难想象了。我先前入狱了,所以很久没来看你,然后又跟着黑帮里的人混。” 他现在是缺乏管教的坏孩子。对面的女声颤抖着,用烤鸭与披萨一样的温暖语气说:“明天来家里吃饭好吗?我们都很想念你。” 米斯达接不住这句话,所以他开始用一段鬼扯解释乔鲁诺的存在,并且承诺明天会带恋人过去。意大利人特有的寒暄过后,电话挂断了,两个黑帮继续走着,乔鲁诺知道他刚刚给自己开启了一段伟大的旅程。 他要告诉自己的枪手每一件隐瞒的小事,这会无比艰难,但他们至少可以有个愉快的开始。 “完全的坦诚啊……”他说,“说起来,这个还没给你表演过呢,米斯达。” “哈?什么东西?”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乔鲁诺把耳朵整个塞进了耳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