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媚月四十四 走向黑暗者与后继有人（诸伏/萩原）

    监控倒是异常顺利地调取了，但位置安得不太好，只能看到这条街的来往人群，看不到案发现场的门口。

    看监控是一件极其枯燥乏味的工作，不甚清晰的画质下人们走来走去，不想错漏细节就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看。

    很多时候凶手杀人只在一瞬间，为了抓到那个人，却需要警察们夜以继日的追寻。

    在月退凛与前辈痛苦看监控时，萩原研二被机动队一通电话叫走了。虽然半途退出调查很可惜，但这通电话来得真是时候，把他从监控地狱中解救。

    法医那边的尸检结果要隔天才能出，死者的人际关系调查结果一时半会也拿不到手，现在还没联系上死者家属……

    看样子今天不会再有进展，九江胧月让月退凛不要心急，先回家休息。

    出外勤第一天就早退，这种悠闲更类似于断头饭，后面还有rou眼可见的繁重工作，只是还没到能做的时候。

    一想到后面接踵而至的一堆推理，玩家就头疼，心想自己绑定永久队友的长期任务进行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实现找个外置大脑加上buff的辅助的愿望遥遥无期，戳了戳恋爱模块，“我为什么还没任务成功？”

    【想要完成任务的话，只需要把这个交给任务对象。】

    月退凛从兜里摸到了多出来的东西，那是一枚一克拉的钻戒，装在小巧的首饰盒里，钻面切割精密巧妙，折射出璀璨的光芒，闪得她眼睛疼。

    玩家回想起自己最开始的任务【绑定永久队友】，如果她在这个世界学习的常识没错，送钻戒的意思是求婚。

    所以绑定永久队友就是结婚……吗？

    她并不抗拒与hiro结婚。

    按照这个世界的评价标准，诸伏景光的确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他温柔、体贴、照顾家庭，同时又很有能力。

    最重要的是会做饭。

    正想着天色还早，月退凛打算给男友买点小甜点等他回家，却接到了诸伏景光的电话。

    “正在给你选糕点呢，想吃芒果千层还是巧克力慕斯？”

    说起这些甜点，白发少女嘴角嗪着笑，声音也带着蜂蜜般的甜腻。

    然而电话那头的氛围却截然不同，诸伏景光沉默了片刻，低声问，“小凛，你现在在警视厅附近吗？”

    “嗯嗯，在哦。”

    “……到这个地址来一下。”

    那边留下不明不白的一句，挂断了电话。

    本来也没走出多远，玩家很快到达了地点，虽然是警察厅附近的公寓，但她感觉这应该是安全屋一类的存在。

    屋里面空空荡荡，墙是水泥墙，地是水泥地，泥青色的房间像一只浑浊冰冷的盒子，将坐在中间的那个人关了起来。

    屋内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身着藏青色卫衣的青年坐在桌边，似乎等候她多时。

    明明才分开十几个小时，她面前的男友却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月退凛还记得早晨他是怎样蹭着她的脖颈，迷迷糊糊地亲吻，晴空蓝的猫眼在晨曦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被她赖床搂住腰时无奈而温柔的笑。

    而现在，坐在她身前的这个人，眼底满是阴霾，仿佛被一种不可名状的灰败凝固了身躯，带着冰冷的气息。

    也并非没看出可能发生了什么变故，但月退凛还是将买的甜点放到了桌上。

    “吃了吗？”

    诸伏景光在发愣，被她这么一问才猛然回神，“没有。”

    她得意地笑了笑，“猜到了，给你带了奶油泡芙，饿的话可以先垫垫肚子，一会点外送回家吃。”

    “······抱歉。”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吓人，月退凛收起了脸上的笑，“为什么要道歉？”

    她的男朋友平静而冷淡地注视着她，“我们分手吧。”

    因为惊愕下意识攥紧了拳，月退凛被硬物烙得手心发疼，才想起是兜里的戒指盒。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被那双忧伤的灿金色眼眸注视，诸伏景光觉得喉头哽得难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有谁能拒绝她呢？有谁忍心隐瞒她呢？

    可是不行，那是需要保密的内容。

    “我要去执行一些潜入任务，很长时间都回不来······我很抱歉。”

    别再看他了，别再用那样哀伤的眼神看他了。

    连呼吸都快做不到，一想到自己伤害了她便被深切的负罪感贯穿，恨不得马上死去。

    【长期任务：绑定永久队友　失败，请立即打开界面】

    游戏面板中恋爱模组已经整个灰掉，被锁链牢牢锁住。于此同时【诸伏景光个人任务】开启，任务列表上明晃晃地写着【见证他的离开】。

    所以这里的诸伏景光提出分手是剧情必然，如果他们没在交往，大概就是以前的好同期突然失联。因为两人现在的恋人关系，才被策划临时补加了突兀发展的断崖式分手。

    即使知道这类剧情一般是没有逆转的可能性，玩家还是很生气。

    这是她看好的厨子！到嘴的鸭子就这么眼睁睁飞了，既然一开始就不可能，之前她要开长期任务的时候怎么没人提醒？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不满，系统开口。

    【一切的剧情导向都由玩家的选择决定。】

    换句话说，男朋友的分手本来是能捞的，只是她错过了什么触发点，导致了现在的结局。

    玩家试图发挥主观能动性，再挣扎一下，“可是hiro，我不想和你分开……”

    忽然游戏面板一片血红，上了锁的恋爱模块像丢进强酸中的rou块那样……一点点融化了。

    【长期任务失败：恋人分手】

    【失败惩罚：恋爱模块永久性脱离】

    基础面板上的【心情值】以一种骇人的速度滑落，跌破零点到达负值。

    【心情值：－50】

    【正在随机debuff…】

    玩家心如死灰。

    少女低垂着眉眼，失魂落魄的模样令诸伏景光心如刀绞，他压抑着伸手抱住她的冲动，继续伪装出冷静的模样，“抱歉，你如果恨我，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强硬地提出分手后，他又总是在道歉，但他除了道歉已经无话可说。

    平时捧在手心怕摔了的珍宝，现在被他这样对待，心里一定很受伤，但他是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接到上级命令，今天早上去调查一个地下场所，却不慎卷入了跨国犯罪组织的交易中。

    陷入包围，被枪抵住太阳xue的那一瞬间，诸伏景光差点以为自己回不去了。

    临场捏造的身份险而又险地让他捡回一条命，但他也被黑暗中的豺狼盯上，他们要他入伙，当一条同流合污的走狗。

    “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那个组织早就进入我们的视线，是一个庞大的犯罪集团，危害着民众的利益。”

    “诸伏景光，公安希望你能够进入这个组织卧底。至于你伪造的身份信息，这边会立即帮你补充。”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但你的脸被他们记住了，之后会给你与你身边的人带来危险。”

    ……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吗？

    其实也并非一定要走上这条路，也可以换个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但他不甘心，这意味着他得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警察的身份、结交的朋友，还有……她。

    他不能自私到让月退凛也跟着自己一起逃避，对方卓越的破案天赋、敏锐的直觉注定了她会成为未来警界的一颗璀璨的星。她有她的理想、她有她的意志——

    “我知道了，一切为了民众的利益。”

    他的上级低笑着，对他颔首致敬。

    “诸伏景光，公安感谢你的付出。”

    ——这句话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如梦魇般不断纠缠着他。

    ————

    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像一场噩梦……如果这一切都是梦该有多好，醒来以后她一定还躺在他怀里恬淡地笑着。

    他只是一个穷途末路的人……

    愧疚感像镰刀一般悬在他的脖颈上，几乎要将他逼疯。

    身体在下意识渴求着疼痛，月退凛带来的疼痛。被鞭笞、被刺穿、被踩踏……什么都行，也只有rou体上的疼痛能让他从精神的痛苦中暂时解脱。

    他知道月退凛很难过，如果打他一拳、捅他一刀能够缓解她心中的怒意，这样的疼痛他甘之如饴。

    可他的恋人，他温柔的恋人，只是露出了忧伤到让秋叶凋零的苦笑。

    “hiro的话，一定是因为有苦衷才会这样做吧。”

    为什么到这种时候都还在宽容他？

    “即使是不能告诉我的原因……也没关系的。”

    为什么到这种时候都还要体谅他？

    诸伏景光自虐般地紧盯着他的恋人脸上苦涩的笑，逼迫自己作出冷硬的姿态，“公寓留给你，之后会一直续租下去，我的东西一会就搬走。”

    还有……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

    系统面板上的随机debuff转了半天，直到玩家离开房间，才像是突然联网一样转出了结果。

    【debuff：迎风流泪　持续时间3h】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秋日的晚上透着萧瑟的寒意，落叶沙沙在地上扑成轻薄脆弱的一层，被踩过时发出不堪的吱呀断裂声响。

    昏黄的路灯在道路两边排列一盏又一盏，秋风吹过，月退凛眼眶直发酸，眼泪如同爆了的水管，直往外喷。

    玩家：……好好好。

    她就这样面不改色又泪流满面地走了一路，泪水模糊了视线，走到后面几乎看不清路。

    随后——

    “铛。”

    清脆的金属乐声，她的脑袋撞上了电线杆。当麻痛从额头传来时，什么东西从她兜里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一圈。

    ……

    诸伏景光在月退凛出门没多久就偷偷跟了上去，他不能再出现在对方面前，又担心她回家路上不安全，只能坠在后面保护她。

    对方情绪看上去还算平静，这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直到意外横生，她忽然撞上电线杆，一抹亮色咕噜噜滚进下水道的缝隙中。

    是丢什么东西了吗？

    这样想着，前方被撞得跪坐在地上的少女，忽然放声痛哭。

    诸伏景光这才发现对方满脸是泪，连身前的衣襟都被沁湿，大概是走了一路哭了一路。

    原来之前她一直在强撑，不愿意给他带来心理负担，连难过都要忍着不说。

    少女小小的一团靠在电线杆旁哭泣着，那么孤独、那么无助……

    诸伏景光将自己藏在小巷的阴影里，紧握双拳，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冲动。他想冲上去抱住她，说他们不分开，只是他现在身陷危险，接下来的日子会很……

    脚刚迈出巷口一步，还未来得及触及光明，他便又停住了。

    不远处的灯下，高大的半长发青年搂住了娇小的少女，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

    ……是萩原研二。

    还穿着机动队的制服，估计刚刚结束工作，路过了这里。

    诸伏景光收回步伐，沉默地站在阴影中，看着远处相拥的青年男女。

    她被萩原温柔地扶起，拍掉身上的尘土，半长发青年大概说了什么讨喜话，她勉强地笑了笑。

    【她被萩原带走了，萩原应该会送她安全到家。】

    她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猫眼青年安静地在小巷口站了一会，等两人走远，找工具撬开了下水道。

    在污泥与黑水中，有一抹银色的小小亮光。

    ——那是一枚钻戒。

    ……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