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彼时异地众生相(其一):此生思晴不思雨

    “呐，哥。你说，mama突然消失后能去哪里？好不容易我们放假回来一趟，她怎么就抛下我们跑了，我这次回家还希望她能多陪陪我来着，”约莫六七岁大的小女孩将小臂撑在饭桌边缘，脸搭在小掌上，厌厌地吐槽着她的母亲，绯红面颊上露出一副百无聊赖的落寞神情，“还有舅舅，接完我们回家后就突然抽身不见人，连留下来和我们吃点饭都不肯，以前他和我们见了面后总会和我们尽情玩好久的……唉，老爸不要我们就算了，难道现在连舅舅也不要我们了吗?”

    程思宇坐在程思晴正对面的位置上，闻言只是表情冷漠地应她一句，“别想太多，妈留下纸条让我们照顾好自己，我们照做就是了，大人的事我们管不着。说不定老妈现在正在哪里和别人玩得高兴呢？”一语说罢他意犹不足，抬眉瞄了meimei一眼后又张口又补充道，“大人，一个个的都是些不负责任的自私之人，就像那个在海外逍遥自在都不愿意回来见我们一面的父亲一样。

    他们是死是活都和我们兄妹俩没关系，我们所能依靠的，只有彼此和自己。”

    程思晴不太认同哥哥的说法，伸手指向程思宇，嘟起嘴驳斥他，“哥，你怎么能说mama是‘老妈’？她还年轻漂亮着，可不能说她老！而且，mama和其他大人是不一样的，我相信，她一定不会和爸爸一样抛下我们自己去玩。”

    “晴晴，你说得对。我也不愿意相信mama会抛弃我们……可是，现在的mama还是原来的mama吗。”

    “啊，哥你在说什么?mama当然是mama呀，痴言乱语一派胡言你的小脑袋瓜是神经错乱了？”

    “也罢，你就当我是一时神经错乱就行。”

    话音落，程思宇眼中闪过一瞬忧郁神色，并不愿在和大人有关的话题上再与meimei谈论什么，只一次又一次地用瓷勺子舀起一小份热粥递到程思晴嘴边，对方却是眼睛空洞着望向天花板久久出神，并没有张嘴接过他的好意。

    他心里有些失落，不由得也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回想起多年前父母亲都在家时、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和谐场景，恍惚间也生出一丝疑虑。

    “晴晴说得没错。母亲突然消失，到底去哪里？她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此时身处温室中的兄妹俩并不知道，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东雅图城郊处，天空正灰暗着。

    彼时彼处，暴雨倾落，无名之河的水位随之暴涨，将两岸事物尽数卷入其中，而他们的母亲和舅舅亦被裹挟在那洪流中间，无悲鸣地向着水底深处沉去。

    身隔万里，心有灵犀。周颖和周言被拽入水底深渊的瞬间，程思晴和程思宇的心蓦然间都无缘由地拧紧绞痛了数下，像被锥子扎入rou一般刺痛，却不理解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

    吃完早餐，向家中佣人刘姐吩咐安排好工作后，程思宇决定带meimei程思晴出门一趟，出游乐园玩耍也好，在商城逛街也罢，总好过一直呆在冷气萦绕、死气沉沉、只有一具空壳的家里。

    程思宇想，家里的大人们总是不负责任的擅自消失离家而去，他这个当哥哥的却不能抛下meimei不管。

    “尽量为晴晴打造一个温馨美好的童年，是我这个哥哥应该做的，应该吧？”

    出门前，程思晴把哥哥赶出房间，自己躲在房里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一身斑斓色的洛丽塔过膝裙，头戴一支纯白色发箍，脑后扎起一道挺翘低马尾，脸上不涂什么胭脂粉末，素颜出镜，一经亮相就惊艳了佣人刘姐的眼，美得那仆人不住啧啧称赞，连口称说她继承了mama的美。

    女孩不喜欢掩饰自己的情绪，听到刘姐的赞美后便笑得合不拢嘴，两只微陷小酒窝在脸颊处高高挂起，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在她的认知里，爸爸出国离家多年不曾归来，期间家中杂务全是刘姐一人打理，其为人忠厚老实从不为了讨好他人而说假话，赞美之言自然是信得过的……实际上，或许是出于母亲周颖基因强大的缘故，程思晴和程思宇两兄妹确实都长得很好看，各自都继承了mama面相和身材上的秀美气质，稍加打扮便能显现外貌之美。

    听了刘姐称赞，程思晴满心得意，转头又问程思宇自己好不好看，想从哥哥口中听到一句真诚的赞美之话，却不知为何对方只是偏着脖子扭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并不肯予置评。

    程思宇并非觉得meimei不好看，相反，他觉得她好看得有点过头，甚至用“美若天仙下凡”来形容她都不为过。

    “美是美，只是美得有点过头，甚至美得有点甜了……”作为哥哥的程思宇，望着相貌渐渐长开变得成熟靓丽的程思晴，心中蓦然生出一股酸涩滋味，也不知是出于对何种缘由。

    此刻，程思宇终于隐隐约约地认识到，meimei虽然才刚六七岁，身体却发育得似乎有些过快和过于成熟。

    程思晴没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对哥哥无缘由的冷漠感到一阵心烦意燥，却也在被程思宇哄出门去后很快就忘了这一切，只顾吃喝玩乐，忘却现实许多烦恼，当个在人间乐园中翩翩起舞的无拘无束之少女。

    整整一日，程思宇拿出自己或赚或攒了四分之一个学期钱用于“和meimei一起玩乐的事业”，先花了大半个白日的时间玩遍游乐场的所有热门项目，后来又牵着程思晴的手逛遍“春末祭游街庆典”，给她买了数不清的古怪小玩具，又给她买了许多甜品止住馋心，待那精力满满的小恶魔的精力慢慢耗尽后方才得到一丝喘息的时机。

    忘了形似美好实则破碎的家，忘了繁重的学业和被赋予的使命，只顾尽情享乐玩耍。

    程思晴是玩得开心，可苦了她哥，程思宇虽然身处已经长得挺拔瘦削，但心理和思维还不十分成熟，只不过是一个还不到十三岁刚上初中二年级的青春少男，却要照顾看妥一个比自己小得多的顽皮小孩，既要保证对方的人身安全又要确保对方能玩得开心，绞尽脑汁使尽毕生所学依旧会感到力不从心，当兄如当爹，“玩”不多久就已累成个半死。

    身虽力竭，但能换来程思晴脸上真挚的笑容，对程思宇来说却已足够。他早就意识到，父亲离家不归给meimei带来的伤痛，只有作为哥哥的他才能弥补。这么多年，母亲和舅舅对他们兄妹俩施加的爱与照顾在满足了物质上的所有需求，却难以弥补家庭中缺失父亲角色带来的心理伤痛，毕竟程思宇和程思晴长久以来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一去国外不复返。

    程思宇他自己已经受够了缺爱的童年，决心不能再让meimei再受半点苦难——不管是物质上的困乏还是精神上的痛苦。

    “如果我们家注定要缺失父爱，那么，这份爱将由我这个当哥哥的人来尽量弥补。”

    玩得太久，程思晴累倒在了返程的路上，不得已只能求着程思宇将她背回家。

    一切结束，任由程思晴趴在自己背上闭眼呼呼大睡，程思宇躬着身架起她的膝后大腿，背她缓步慢行，终于回到住处，走在昏暗的走廊过道上，回到家门口时却瞥见过道角落处隐隐站着一个高大人影，似乎在盯着他们看。

    meimei环抱搂紧缠绕在脖子上的双臂几乎要把程思宇勒得窒息，他却还是在万难中对着藏在黑暗中的人发出了声。

    “好久不见。你，是在等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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