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青梅

    卓瑞的公益宣传视频挂在写字楼外的大屏幕上，挂了好几栋楼，卓月的脸被放大了几百倍。视频里，卓月满脸都是温和又亲切的笑容，头发高高扎起，穿着白T恤，像个大学生，周围围着一群孩子，孩子们有的看起来正常，但有的身形怪异，五官扭曲，但每个孩子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是卓瑞遗传病公益项目的宣传视频，视频里介绍，卓瑞将为本身携带罕见遗传病的患者们开展免费的遗传病基因检测、帮助患者确诊；同时将培养一批专业的咨询师，深入各个区域为平民们提供咨询，弥补各区域医疗水平的差异；最后还能为确诊患者提供资金支持，对抗遗传病，让每个孩子都能拥有一样健康的童年，不受遗传病困扰。

    “微光——照亮希望之光，每个孩子都一样。”

    卓月的名字也被印在了视频最后的定格画面上。

    她叫卓月。

    周炎熠此时站在路边，用脚碾灭刚扔下去的烟头，抬头看宣传视频里女人的脸。和善、平易近人，满脸笑容。如果不是前几天刚被她踩着骂过一句“野狗”，周炎熠真要以为她是什么慈善大使、圣母玛利亚了。

    “每个孩子都一样？”

    周炎熠背起包，回到店里，老周在收银台看店。

    “兔崽子，你去旁边看看洛洛，今天回来就气鼓鼓的，说考试没考好，正哭呢。”

    周炎熠很想说，没考好关他什么事，想了想又忍住，还是不气老周了。

    看他不情不愿，周雄抄起烟灰缸想抡他，周炎熠捂着头说：“今晚要练拳呢！真没空。”

    周雄经营了一个小卖部，拉扯着周炎熠长大；旁边开早点铺的是老桑家，有个女儿叫桑洛。

    周雄有慢性肾衰竭，曾经为了治病，问老桑家借了很多钱。这些年靠着开小卖部，还有周炎熠到处打拳、打工，总算是一点点还上。

    贫贱之交不可忘，加上两家一直在同一条街上开店，十几年感情在，老周一直把桑洛一家当恩人看。

    周炎熠知道，老周和老桑是想撮合他和桑洛。

    周炎熠训练的拳场就是刘强的地下训练场，刘强没有收他的场地费，但作为交换，他配合刘强的要求在他的场子里打拳赛，刘强抽成，以及后来，配合他的要求打假拳。

    他知道背地里有庄家cao盘设赌，刘强赚得更多，但这些他不管，能赚钱糊口，照顾好老周就行。

    周炎熠路子野，凭着一股蛮力对着沙袋猛锤，直到满头大汗，随便用毛巾擦了擦汗才离开。

    从地下拳场走出来时，他才发觉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圆，悬挂在半空中，远处是密密麻麻的高楼，高楼的屏幕上还在循环播放卓瑞的公益广告，卓月那张亲和的脸俯瞰着这个城市。

    周炎熠和老周每个月一半以上的收入都用来给老周买药了，买的就是她们卓瑞的特效药。虽然说肾衰竭的速度确实控制住了，每年复查就行，但也恢复不到完全健康的时候，而且昂贵的药物费用支出也让他们喘气都难。

    从拳场出来，他准备去看看宝弟。

    宝弟昨天偷钱逃跑时摔断了胳膊，去医院又要花钱，宝弟他哥愣是自己把宝弟的手接上，小孩就这样在社区的破杂物间躺着等骨头慢慢养好，两兄弟没爹没娘，相依为命，到处小偷小摸过日子。所以才有前些天偷了卓月的项链，他们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项链，他们那样开跑车的大人物不至于计较吧，抢完了以后爬上周炎熠的摩托车想溜之大吉完事，没想到那漂亮女子和身边的男子真的玩命追他们，把那项链追了回去。

    每个孩子都一样？帝都脚下都有那么多吃不饱的孩子，哪里一样呢。

    "周周哥哥！"

    清脆的声音传来，周炎熠抬头。

    桑洛居然来拳场了。

    女孩子穿得朴素，整个人透着柔弱需要保护的样子，二十二岁的年纪，像一朵小野花。

    "怎么过来了？"周炎熠问。

    "周叔说你在这里。"她也答非所问。

    "洛洛，我去看宝弟，你先回去吧，别让桑叔担心。"

    "宝弟怎么啦？"

    "手摔断了，问题不大。"周炎熠扯着唇角说。

    "周周哥哥，你别老跟他们玩，他们偷了几年东西了，一直没个正经的。"桑洛皱眉头劝周炎熠。

    "没事。"

    "……算了，那我跟你一起去吧。"她鼓起勇气。

    走在周炎熠身边，桑洛觉得微微兴奋。桑洛几次想靠近周炎熠，想去碰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都意外地错开了。

    宝弟恢复得也不错，宝弟哥用两块木板给他固定住了胳膊，让他别乱动，后面养好只是时间问题。

    周炎熠和桑洛返回街角的铺子时，桑洛家乱成一团，桑洛mama坐在地上大哭，桑洛爸爸一个劲抽烟，周雄在一旁叹气。

    桑洛快步跑回去看。

    "爸，怎么了？"看到mama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桑洛着急问。

    桑洛爸爸又吸了一口烟，不说话。

    "说呀！"桑洛着急。

    "你mama被骗了一百多万。"

    桑洛脑子空白了一下。

    "我们家哪来的一百多万？"她呆呆地问。

    "借的，问你大姨妈，舅舅、外婆，几个叔叔，还有放贷公司借的。"她妈捂着脸说。

    "你借钱干嘛？"

    "你乔叔啊，说是买卓瑞的股票肯定赚，我看那个买股票的界面上还印着卓瑞那个小女娃老板的照片呢，这几天不是好多地方都放他们的公益广告嘛，就是那个小姑娘没错啦。现在钱拿不出来，你乔叔人也联系不上……"

    桑洛和周炎熠一看，那个炒股的网站一看就是假的，也确实印着那女人的脸没错，卓月。

    虽然知道桑婶被骗跟卓月、跟卓瑞八成没有任何关系，但周炎熠晚上睡觉看到卓月那条公益广告，还是心里烦闷，卓月越是亲切地笑，周炎熠越是觉得虚伪，忘不掉她骂他那声“野狗”。

    晚上周雄找周炎熠。

    "炎炎。"

    "嗯？老爹。"他把手机上卓月那条广告视频迅速关掉。

    "我们家现在还有几万块，你明天拿给桑洛吧，我给桑老头他不一定要。"

    "……老爹，你还要买药。"周炎熠冷淡地说。

    "铺子不行再卖掉半间，如果当时没有你桑叔，我这条命也早没了，没有我，也捡不回来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