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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歌篇6

    津阜垣,曾经是津阜旧城的城墙,相传在旧城时期,曾有一位清官为保旧城百姓死于这面城墙之下,一年后城墙下长起了棵棵青松,之后,继任官员来此,在扩建旧城之时,受了万民请愿留下了这面城墙,横跨在津阜城的中央,新城落成,为纪念那位官员,便用了他的表字津阜为新城的名字,这面长满了青松的城墙也被称为津阜垣,成为了每年重九花会上挂花笺的地方。

    此处,是津阜人心中的圣地,也代表了津阜的气节,他们一直认为,那位大人从未离开此地,便是死去了也化身青松保卫着津阜,这样的故事流传在百姓之间,代代相传,故而历任的官员也将津阜垣当作重点保护的地方,每一日此处都是有兵丁守卫,有什么样的大事要闻也是在此处发布。

    冯权望着挂满了各类花笺的青松,听着有关津阜垣的传闻,感慨万千。

    “的确是个该流传下来的故事。”这故事的真假自不必说,有了如此榜样,这历任的官员怕是不能做得比之逊色了。

    “天晚了,我们回去吧。”皇甫说着,冯权却觉得有些饿了,那些rou脯是真的不搪饿啊……

    二人行至一处琴坊,里面传来阵阵琴声,皇甫驻足听了听,十分得意的笑着,“我听出来了,这是《广陵止息》。”

    冯权嫌弃的撇他,“一个早起都在听这曲子,你也不嫌烦。”

    “其实,他们抚得还蛮好听的,毕竟是六艺集英,也不是,是个人就能上的地方。”

    “好听……”冯权冷哼一声,“那你听曲的标准还真低。”

    皇甫不知道冯权怎么就不快了,但又好奇想去看看,便小心地戳他,“能去看看么?”

    冯权叹气,怎么对琴感兴趣了?不过,倒也不好扫了他的兴致。

    琴坊之中,只有寥寥几人,围着中央的琴师,状若陶醉的听着,皇甫牵着冯权静悄悄的走了过去,也仔细的听着,却觉得同白日里六艺集英上的琴音所差不多,也不懂这些人在陶醉什么。

    可能是他见识浅薄,不通乐理的缘故吧。

    冯权倒是对这琴坊里的琴很感兴趣,分辨之下发现琴坊中的琴皆是青桐木所作,只是年代有长有短,造型各异,琴师所用的那把是极为出名的伏羲式,其余还有连珠式、落霞式、仲尼式,可谓是应有尽有了,这间琴坊的年代若不是十分久远,便是背后的人腰缠万贯了,能有如此多的琴,身家应当不低。

    一曲终了,听曲的人们皆是抚掌称好,皇甫一头雾水,也跟着拍了几下。

    坐在琴师身后的老人却哼了一声,老神在在的讽刺道,“不过尔尔。”

    琴师脸色微变,连忙起身施礼,“不才技艺浅薄,污了先生耳朵,还望海涵。”

    周遭的几人也不敢多言,只是满脸惭愧,似乎这老人身份很高,皇甫好奇地看着。

    眼熟……皇甫摸了摸下巴。真的眼熟。

    老人站了起来,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瞧见冯权在四周闲晃,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也不关注这边的热闹,心下奇怪,“不知那位郎君可是看上哪一把琴了?”

    老人说着,坊中地几人皆是望向了冯权,后者轻笑一声,“不敢,这坊中的琴在下可买不起。”

    倒不是冯权真的买不起,只是琴坊中的琴大多名贵,他若是想买只怕是要出很大一笔花费了,家中已置了两把,金贵无比,津阜路途迢迢实在没有必要带上一把累赘。

    “哦?”老人惊讶,转而笑了,“看来郎君也是爱琴之人,不知可否试一试这把?”老人指了指琴师刚刚抚过的伏羲式。

    冯权摇头,这老先生显然是在给自己找乐子,他可不打算奉陪,“在下琴艺生疏,不敢造次,便先告辞了。”说罢,便牵着皇甫离开了琴坊。

    “慢来。”老人还未遭人拒绝过,连忙追出拦下了二人,“郎君何必如此高傲,老朽也不过是想听听新鲜的。”

    “老先生在此寻乐,却也不能是人便拿来玩笑吧。”

    老人神色一顿,眉毛扬起,这小辈倒是有意思,还能瞧得出来。

    皇甫困惑的看着老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叫出声,“马彦先生!”皇甫神色慌张的拽着冯权离得远了些,“这位先生可是方圆百里最有名望的琴师!”

    冯权看他,“那你害怕什么?”

    皇甫语塞,却不敢说了。

    “既是认得老朽,小辈你便可知能得老朽指点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冯权实在不喜欢这老头,但又好奇皇甫为何如此害怕,“你可想听?”冯权抓着皇甫的手臂,问着。皇甫愣了愣,忙不迭地点头。

    “阿睿你还会抚琴啊!”

    冯权无奈,他何时说他不会了。

    两人回到坊中,老人坐回了正座,冯权在那把伏羲式的琴前坐定,试了试音,抬头看向了身旁的皇甫,笑问,“你想听什么?”

    “我?我哪里懂这个,只要是你抚的,什么都好。”

    “那便还是《广陵止息》吧。”冯权一勾嘴角,笑得迷花了皇甫的眼。

    丝弦震动,冯权的起式与之前的琴师一般无二,老人眯着眼显然不是很满意,皇甫却是觉得甚好,虽然他听不明白,但是这抚琴的人可是冯权,只这一项便足够他欢欣雀跃了。忽地,琴音一转,泛音散音交错断连,指尖残影重叠,曲调渐扬,音色越发激昂,老人猛地坐直了身子。

    “此处!”

    “这是哪一篇?”

    “残篇,他将长锁改短了。”琴师喃着,“但是气势增强了,他的指法好快。”

    “这,这……这连着的几个跪指实在教人不得不敬服。”

    “泛音也改了?这还是广陵止息么?”

    “曲子本就是会随着抚琴人的习惯和指法进行调整的,一惯得遵循原谱也是不对的。”

    周遭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着,皇甫望着冯权,却觉得心神都随之颤动着,仿佛置身在了茫茫旷野,耳边只有这琴音,眼前也只有这一个人了。

    琴音中带着悲戚和无奈,还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冯权左手指腹一滑,曲调变得低沉婉转,似有千言万语娓娓道来,又似有万般难言之情藏在其中,忽地,丝弦一颤,轮指变化,琴音声声击入心神,只道了一段不悔,只诉了一场不屈,仿佛只有这样的豪迈的壮举才是人该有的归宿。

    冯权收音以结,双手平抚,止了丝弦颤抖,此曲终了。

    久久的,都无人回神,仿佛还沉沦在那一场厮杀和反抗之中。

    冯权轻轻握住了皇甫的手,皇甫身子一颤,如梦方醒,看着冯权,眼中还有散不去的震撼。难怪,冯权会嫌他,听曲的标准太低。

    身后的老人坐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德林他,如今可好?”

    冯权回身看他,作了一揖,“德先生在临洮诸事皆平。”冯权顿了顿,接着道,“先生想来也满意了,夜深了,小辈还有要事,便先告辞了。”

    “等等!”老人忽地叫住了冯权,郑重道,“郎君,知交难寻,可愿收下老朽这一把青吟?”

    “这,只怕不妥。”冯权拒绝。

    老人一怔,转而苦涩一笑,“也是,有德林的那一把宫阕,青吟又算得了什么。”

    冯权深吸了口气,他在听到青吟二字时,便已然知晓这个中的事情。“德先生曾言,‘宫阕既相遣,何来索深结,青吟不得见,天海总离别。’有些事不可强求,便不再强求。”

    老人望向他,似乎能在他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哑口无言。

    先生愁苦一生,便是为这样一个人么……冯权皱眉,同皇甫离开了。

    围观的众人见老人默然无语,也都静悄地离开了此地,只留了老人孤影坐在椅子上。

    “宫阕染桃夭,巫云付一憾,青吟转丝弦,休戚难分辨。”

    “德林…德林……”

    【你可是恨我。】

    【我只恨,你这样对我了,我还是念念不忘,还是朝思暮想。】

    老人眼眶通红。

    【所以,你再也不能见我,受着这般苦楚,你我黄泉再会吧。】

    “阿睿,是有什么要事啊?”

    冯权一笑,“你不是饿了么?”

    皇甫迷茫的看他,饿了是什么要事啊?不过,冯权这样关心他,他还是很开心的。“对了,那个德先生是谁啊?”

    “是我的授业恩师,姓马名慎,字德林。”冯权说着,叹了口气,“我的六艺皆是他教导的。”

    “马慎?”皇甫回想了一下,“我记得马彦先生有个弟弟好像就叫马慎来着,不过很少听人说起,似乎是早二十年前就不知所踪了。”津阜城中有关他们的传闻还是不少的,说是二十多年前两人因琴艺高超在津阜城中赫赫有名,后来马慎就突然失踪了,马家也没有去找过。

    冯权闻言一怔,语气奇怪地问,“是亲兄弟么?”

    “是啊,一母同胞的。”

    这…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不过,皇甫怎么认出马彦后一脸惊恐呢?冯权狐疑地看了一眼皇甫,“你认得马彦先生啊。”

    皇甫讪笑,“是啊,方圆百里哪里会有人不知道马彦先生的大名呢!”

    “那你怕什么呀?”冯权饶有趣味地看他。

    皇甫脸色一垮,有些难为情,“他曾经教过我学琴,可我五音不全,怎么也学不会,后,后来,”皇甫尴尬一笑,“后来,还把他气得,摔了琴,说我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

    冯权扑哧地笑了出来,笑声止不住的扩散出去,直把路人也吓了一跳,纷纷好奇地往这边看着,皇甫面色一红,连忙捂住了冯权的嘴,气恼道,“你别笑了!”

    冯权却仍在咕噜噜地笑个不停,“重九花会你们皇甫家每年都来,没有遇到过么?”

    “有啊。”皇甫愤愤不平,“他每次见了都骂我……”不过近几年马彦先生很少管花会上的事了,使得他一时间没认出来。

    “粪土之墙……”冯权接着皇甫的话,转而哈哈大笑,皇甫满脸悲愤地望着他。

    终于,冯权笑累了,整张脸都笑僵了,拿手揉着僵硬的腮帮子,去拉气鼓鼓的皇甫,“抱歉我错了,你别真生气。”

    哎哟,笑得他头都有点疼了,真是不能再笑了……

    “阿云,我错了。”冯权握着皇甫的手,连连道歉,可皇甫半点气消的迹象都没有。冯权无奈,“你说,你想罚什么,我都由着你。”

    皇甫嘴唇翕动,却还是摆着脸没有言语。

    “你想打想骂都行,别生气好不好。”冯权认真的说着,他也知道他的确过分了点,皇甫生气也是应当的。“求你了。”

    “那我要吃好吃的!”皇甫终于松了口,冯权长出一口气。

    “你想吃什么?”

    “我要吃汤饼!炒菜!秋菊羹!牛rou粥!秋梨汤!还,还有好多!”

    “好好好,都给你做。”冯权连连答应着,那么许多,也不怕撑着……

    嘴上说得慷慨激昂的,等回了小院,皇甫自己就又舍不得了。

    今天刚刚犯了头风症,在医馆里疼得死去活来的,哪里还有力气做什么吃的……

    “要不今天就算了吧。”皇甫拉着冯权回了房间,“我困了,咱们睡吧。”

    “你夜里可什么都没吃呢。我就做点儿,不多。”

    “院里的人都睡了,还得现起炉火,太麻烦了。”

    “别闹。”冯权拍了拍皇甫的脸,“你不饿我可饿了,你先等等,我就下两碗素面,马上就好了。”说罢,冯权便去了后厨,皇甫只好跟在后面,以免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个人又忙不过来的。

    冯权一回头便看到皇甫蹲在角落里焉儿巴巴地正在择菜,莞尔,“阿云,你的礼乐两项学得真的很差,但是书法却很好。”

    啊?皇甫只听着了最后两个字,很好?什么很好?“什么啊?”

    这傻子,竟然还走神了……“我是说你,书法很好。”

    “有么?”皇甫咧嘴,冯权竟然夸他了,那应该是很好吧。

    冯权点头,他本以为皇甫的六艺头两项便没学好,只怕后面的也不大好,虽然御射功夫他也见过,算得上优等,但书法这样需要平心静气的东西,按着皇甫那跳脱的个性,实在是想象不到会学成什么样子。

    但是,他看了皇甫写在花笺上的字,心里便有些惭愧,相较之下,他的字都不算好了。

    那些字,龙飞凤舞,潇洒奇骏,很难让人相信,会是这个傻子写出来的。

    “你是如何练字的?”

    “练字?我没有练字啊。”皇甫老实回答,“可能是我少时写的比较多吧。那个时候,我总也不安分,两三天便能惹出大祸来,阿翁生气又舍不得打我,就罚我抄书。”

    “抄书?”冯权诧异,“抄书也能抄的那么好看?”按说不应该更难看了么?

    “哎呀,还不是阿翁,他嫌我字写得难看,抄多少就撕多少,还让我跪在阿母的牌位前把不好看的全烧了。然后还得再多抄好多遍,我觉得太难过了,就只能好好写了,后来就变好了。”

    冯权忍俊不禁,“你既然打小就是混世魔王,怎么肯听话抄了一遍又一遍的?”

    “因为阿翁实在是太凶了啊!”皇甫理直气壮地说着,想起阿翁生气浑身都忍不住发抖。

    “可他不是从来都不打你么?”

    “可他打过大兄和二哥啊!”皇甫回想着当时的情景,还觉得毛骨悚然,“唉,可惨了。”皇甫唏嘘不已。

    冯权这才明白,皇甫虽然总说自己是个调皮捣蛋的,可却一件出格的事儿都没做过,固然与他父亲教导严格有关,但与皇甫自身也是有很大关系的。若皇甫骨子里就是个不靠谱的,只怕皇甫家主怎么打都是打不回来的,偏偏皇甫个性单纯,虽然顽劣一些,但所有的行为都是可控的,当初皇甫家主对两个儿子的责打,可能并不是那么严重,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是皇甫太小,下意识地将这件事在记忆中放大了,所以才会那样畏惧自己的父亲。

    皇甫真的是他生平所见的,最好的人了。

    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这样好的人。

    【注】

    津阜城的传说是假的,历史上也没有这样的原型(毕竟爸爸鬼扯功力一流)

    有关抚琴和广陵止息的描写也是瞎来的

    终于进了支线了

    恭喜德叔喜提配角!

    恭喜马哥喜提配角!

    请忽略电视剧的设定,在我这里他们是一对!

    兄弟(道德)cp,真tm好磕!(没啜,我就是这么变态!)

    【甩头发.JPG】

    但是属于云云的福利还是没有发出去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