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斗争

    佛堂檀香缭绕，观音金像栩栩如生，女人闭目合掌，虔诚地跪在佛前诵念往生咒。

    她额高饱满，丰隆宽厚，鼻梁高挺有力，鼻翼饱满，是天生的富贵好面相。不知她身份的人，第一眼看去慈眉善目，神态安详，如同供奉在佛堂中的观音像，充满悲悯与智慧。可一旦接触，就会被她由内而外散发的强大气场所慑服，宝相尊严，睿智沉着，领导风范卓越，令人心生畏惧，肃然起敬，不敢轻易靠近。

    淅淅沥沥的声音传到耳畔，诵经结束。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大晴天，可晨间却下起了雨，她一笑而过。

    踏出佛堂门槛，一把伞撑了过来，为她遮风挡雨，来人是她的贴身保镖之一姚菁，特种部队的退伍兵。她的眼神敏锐如鹰，目光炯炯，为林迦玉撑伞的同时也在观察周围情况，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两排保镖在外面守着，没有命令，笔直的身躯纹丝不动，像没有情感的冷酷机器。

    另一位贴身保镖秦岩独自一人站在雨中，他一身黑色西装，高大挺拔，头低着，看不清脸，不过凭出挑的身形气质看得出来是个英俊的男人。

    他犹豫片刻，头更低了，“人丢了。”

    “怎么丢的？”林迦玉的语气平和，听不出异样，如同晴天丢伞一样不以为意。

    秦岩自责地回答：“是我没看住，逃走了。”

    姚菁皱了下眉，不禁看向一言不发的林迦玉。

    林书记遇事向来不慌不忙，沉着冷静，再棘手的问题，也难不倒她。姚菁收回视线，规矩打伞。

    林迦玉神色不变，仍是安详的神态，抛出两个字：“抬头。”

    秦岩听从命令，他的眼神一向刚毅沉稳，可这次却不对劲。即使掩饰得很好，在抬起头时，那躲闪的目光还是被林迦玉清晰捕捉。

    人是他放走的，至于什么理由，她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林迦玉微微侧头，朝姚菁低声命令：“立刻去找，不用带回来了。”

    念在裴昀是梁适的弟弟的情面上，即使他要害她，她还是留他一条性命，可奈何他不老实也不听话，留着只会是个祸害。

    一个保镖过来为林迦玉撑伞，姚菁带着几个保镖匆匆离去。

    林迦玉看了眼手表，“我还要开会。你跟我的时间最长，犯错的人会有什么惩罚，你最清楚，知道怎么做吗？”

    秦岩回：“知道。”

    沉默片刻，林迦玉说：“下不为例。”

    轻淡的四个字，是她对他的威胁，没有半点情意。

    秦岩心一抽痛，目光黯然。

    他是林家保姆的孩子，从小在林家长大，后来被林迦玉训练成私人保镖，保护她的安全。林家只有两人，林迦玉和她的meimei，她的meimei一直在外学习，很少回家，他是伴随她时间最久的人。

    原以为，他会在她心里有一席之地，可她根本不在意，只当他是个保镖、佣人，一个不值一提的工具。

    她连他犯错的理由都不问。

    林迦玉径直离开，步伐稳健从容，丝毫没把晨间的插曲当回事。

    “小姐……”秦岩忍不住地唤了声。

    只有他能在私下叫她一声小姐，这是多年来的习惯。

    不是求饶，只是乞求她能回头看他一眼。

    只要一眼，他就有勇气吐露心声，倾诉衷肠。

    是他故意放裴昀走的，因为他嫉妒，发疯般的嫉妒裴昀的哥哥梁适，那个男人能得到她的在意，能当她的男朋友，即使死了，她还会念旧情宽恕他的弟弟。

    而且，他也不是不顾大局，如果没有李昱婕帮他兜底，他是万万不敢放他逃走。

    冷漠无情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雨中。他的视线早已模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水，心痛到无法呼吸。

    市委书记是市里的一把手，位高权重，负责主持全市的党委工作。林迦玉在今日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议，宣布有关人事任免情况。

    市纪委书记、市监委主任黄继强不止滥用职权，贪污受贿，还涉嫌嫖宿幼女，已被撤职调查。平南市监察委员会副主任罗爱英通过选举通票，接任黄继强的职位。

    市委组织部部长赵铭笑容满面，心里却憋着一肚子气。

    罗爱英是青县人，林迦玉曾在青县任职十年，这位女干部多半是林迦玉提携上来的。现在的市委班子，大部分都是林迦玉这一派系的人。

    “书记，当年仕途不顺，被打压得一蹶不振，差点得了抑郁症，要不是您鼓励我，恐怕，我现在早死了。”

    会议结束，罗爱英私下感激林迦玉，“想要话语权，必须进入领导班子，我始终记得您的教诲。”

    林迦玉一恍惚，当年还在青县任县委副书记的她，目标就是成为市委常委。那时感觉这个目标很遥远，难如登天，没想到现在的她都已经进入省委班子了。

    “还不够。”她拍了拍她的肩，温声鼓励，“好好工作，我相信你。”

    雨过天晴，阳光明媚。

    赵铭和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李国海走出大楼，再美好的阳光，两人都没心情感受。早就在严打嫖娼时，李国海就恨不得掀桌子了。严打不止是对外，还是对内，黄继强就是在这次行动中被查出来的。

    李国海想，这分明是林迦玉借着这次扫黄的机会，消除异己，

    他和赵铭原本属于黄继强一派，可随着林迦玉的势力越来越大，两人开始倒戈。不过让一个女人压在头上作威作福，两人的心里始终不服。

    况且，严打嫖娼不利于社会安稳。

    这种事，男人最明白，只可惜现在阴盛阳衰。

    “又来一个女的。”李国海随口抱怨，“都快成女儿国了。”

    “您两位有意见？”

    秘书长魏红秋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李国海陡然一惊，吓出冷汗。

    “没有，怎么会呢？”赵铭立刻赔笑。

    魏红秋在市委大院是出了名的笑面虎，面善心狠，她又是林迦玉一手提拔上来的干部，没人敢得罪她。

    “林书记在会议上都说了咱们领导班子要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如果有意见一定要积极提出来，不能各有各的主张，互相拆台，不然乱了套，怎么为人民服务？”

    听上去是好言好语，可从魏红秋的嘴里说出来，直教人胆战心惊。

    赵铭连忙附和说：“是的是的，林书记说得很对，有意见一定会提的。”

    魏红秋微微一笑，“两位真的没意见？”

    话里话外压迫感极强，李国海和赵铭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魏红秋没再说话，笑眯眯地离去。

    女人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李国海提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可仍感不安，“她不会告诉林书记吧？”

    “告不告诉都是一样的。”赵铭板起脸，冷哼了声，“你认为林迦玉真的会放过你我二人吗？”

    林迦玉是个有野心有魄力的女人，辛辛苦苦爬到现在的位置，自然不会满足于此。

    赵铭心知肚明，她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只是现在的影响力还不够助她继续向上攀登，才留用他们二人。等她扩大派系，势力更大更强，他们这两颗墙头草，她肯定除掉。

    李国海有些慌了：“那、那……我们要投靠谁？”

    赵铭望向政府大楼，阳光晃得刺眼，他半眯眼眸，沉声说：“靠人不如靠己。”

    黄继强虽然倒了，但不代表林迦玉真的能一家独大，不服她一个女人爬进省委的人很多。况且，能坐到计划单列市市委组织部部长这个正厅级位置，他的权势也不可小觑。

    赵铭不禁想到了市委副书记、代市长郑海平，他是空降来的，不属于中立派，也不参与派系之间的博弈。不过，他的确不需要站队，他的岳父是副国级干部，虽然已经退休了，但权势还很大。

    郑海平与林迦玉的大部分理念相投，都是做实事的，譬如注重产业升级，推动数字化赋能，推进乡村振兴和新型城镇化，还有改善生态环境，提高民生品质，提升群众的幸福感、安全感等。

    两人相处和谐，配合很好，不过，就算配合再好，工作中也避免不了矛盾产生。郑海平对林迦玉重点扶持女干部很有意见，认为她过于注重性别，是小家子气，选拔人才是看能力，不是性别。

    当然，被林迦玉毫不留情地驳回。

    “你的观点我认同，不过是在从政干部性别比持平的前提下。如果在政府工作的干部都是女性，要重点扶持男干部，我是不会觉得小家子气的。况且，这不是重点扶持女干部，而是挖掘因性别歧视被埋没的精英干才。”

    郑海平被堵得哑口无言。

    市委书记拥有财政大权，能够决定资金的分配去留。林迦玉不止扶持女干部，亲自指导妇联工作，还开办女校，提高妇联组织建设，这让郑海平颇有怨言，他认为资金应该有更好的分配，而不是拨给女校妇联，这都不重要。

    不过因为这点小事惊动岳父他老人家，实在没必要，况且林迦玉也是个厉害人物，没有触犯到他的利益，他也就忍下来了。

    郑海平和林迦玉之间的问题，赵铭看在眼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果能激化两人矛盾，一把手的权柄岂不有机会落到他手里？

    他是这样想的，可挑拨两座大山的关系不是容易的事。除非，两人产生利益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