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最深的不安

    “爸爸，怎么了吗？”沉今察觉到他的失神问道。

    沉毅拉着女儿的胳膊，深深地看了一眼楼道那里露出的半截脑袋，随即摇摇头道：“没事，就是看到了一个学生。咱们往这边走，车停在后面的停车场了。”

    父女俩有说有笑地往办公楼后面的停车场走去。

    沉今是没有看到藏在楼道拐角处那个少女的身影，而沉毅则是一眼也没有回望过去。

    罗洁等他们走了，才捏着裙边从拐角走出来。

    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原地站了许久之后，也提起书包慢腾腾地回了宿舍。

    却说沉今上了车，本以为会直接和爸爸一起回家，却没想到沉毅方向盘一转，带着她去了附近的一家大型商场。

    沉毅素来古板，除了常常和沉今或者亲近的朋友们一起去的户外活动，他也不怎么爱出去玩。

    所以哪怕再想迎合女儿的审美，带着她去玩一些有趣的年轻的东西，也是有心无力。

    更甚至，他一脚油门到了商场外头，才猛然想起来这一点，期期艾艾地问道：“宝贝，咱们今天先在这里逛逛吧，等爸回去以后再找找哪里有你们年轻人喜欢玩的，到时候再带你去一次。”

    沉今“噗嗤”一笑，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用头撞了撞他的肩膀，道：“咱们就在这里就好了！其实只要是爸爸带我来的地方，我都喜欢！”

    沉毅明显想要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可嘴角的弧度却是压也压不下来，于是他只能勉强干咳了一声说道：“臭丫头，成天就知道给你老子灌迷魂汤！”

    这个商场其实上大学的时候，沉今就和同学们来过好几次。之前结婚的那个汪黎就是她相约逛街的对象之一。

    汪黎的父母都是A大的老师，所以她家也在这附近。

    “沉叔叔，好巧啊！”汪黎拉着父亲上前给沉毅打招呼。

    沉毅明显一愣，旋即挣脱开了沉今挽着的手：“真巧，汪老师和小黎也来逛街吗？”

    “是啊，小黎说带着我来买两身衣服。”汪父这么说着，眼角也是和沉毅之前一样的弧度。

    寒暄过后，两对父女告别，各自朝着一边走去。

    沉今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沉毅发问：“今今，怎么突然气冲冲的？”

    她顿住了脚步，抬头去看他：“你刚才为什么要挣脱我？”

    沉毅噎住，半晌才答道：“刚才你朋友也在，爸就是怕……”

    “怕什么？难道正常的父女就不会挽着手逛街吗？”

    沉毅答得艰难：“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理智上，沉今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考虑的也是对的。可她就是害怕，万一真的被人发现，沉毅会为了她的未来，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抽身离去。

    她的心中一直埋藏着这种不安，也一直觉得是自己强行毁掉了父女俩平和的生活。

    这种不安被她压抑得极深，从来没有让沉毅发现过。

    她闭了闭眼，再开口时情绪已经平静了不少：“对不起，是我情绪太敏感了。”

    沉毅也“哈哈”粉饰：“嗯，爸也有问题，想太多了……”

    “算了，咱们回家吧。”

    父女俩兴冲冲地来，最后却一路沉默地回了家。当天晚上也是各自睡在自己的屋。

    只是到了半夜，沉今迷迷糊糊地就感受到被子被人一掀，紧接着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揽进了怀里。

    男人的声音沉沉地在她的颈窝响起：“宝贝，别不理爸爸。”

    沉今害怕担心，沉毅又何尝不害怕担心呢？

    他害怕是自己的放纵和贪欲最终害了自己的女儿，所以在外面，在众人的眼前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父女之间的距离。

    最远的距离。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明明亲密一如以往，甚至更胜以往，但在外人眼中却像是父女俩吵架了，彼此正在疏远一样。

    沉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转身将自己窝进爸爸的怀里。

    父女俩这一夜虽然相拥而眠，但却各自有着心事，怀抱着各自的不安做着完全相反的梦。

    早上起来，父女二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昨天的事，重新和好。

    沉今吃完了早饭，甚至还跟着沉毅去上班。

    “今天一整天都有课，你一个人待着会很无聊的。你真的要去？”沉毅再三确认。

    沉今也再三肯定：“要去！”她说着，拍了拍怀里的包，“放心吧，我带了电脑的呢，实在不行我就提前销假上班，要不然我就玩电脑看电影。”

    见她这么坚持，沉毅心中也不想离开她太久，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沉毅果然第一节就是本科生的早八课。

    这是一节学生不喜，老师也不爱的课时点。

    沉毅收拾好了教科书，嘱咐了沉今几句就匆匆离开。而沉今一个人在办公室确实也并不无聊。

    她东瞧西看，把沉毅办公室里的东西都摸了个遍，帮他把脏的乱的地方都收拾了一遍，然后就抱着桌上的一本科学前沿期刊看了起来。

    正看得专注，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沉今以为是沉毅，连忙跑过去开门：“爸……”

    出人意料的，门外的人不是沉毅，而是另一个人，这个人沉今也认识。

    或者说昨天才刚认识。

    “你是……罗洁？”沉今偏头问道，“你来找我爸吗？他上午满课，没在办公室。”

    罗洁一听，满脸拘束：“啊，是这样啊……我是来找老师的，但我忘记他今天上午有本科生的课了……”

    沉今连忙摆手：“没事，你要进来等他吗？”

    罗洁咬着嘴唇，沉吟片刻还是说了句谢谢，然后从沉今身边进了办公室。

    她刚刚就看见沉毅被另一个老师叫走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她也不是来找沉毅的，而是来找沉今。

    她其实一大早就看见沉毅带着沉今来学校，也知道沉毅上午排满了课，只不过当时她自己手上也有其他事，所以只能这会儿才来。

    沉今给她倒了一杯水：“你在这里等会儿吧，现在快要中午了，我爸他应该也快回来了。”

    罗洁默默地喝了口水：“老师对你可真好。”

    沉今扬唇笑了，也有些不懂她为什么这么感慨：“他是我爸，不对我好对谁好啊？”

    哪怕他们父女之间曾经因为她的逃避有过三年的疏远，但沉毅对自己的关爱却是从未缺失的。

    沉今从不怀疑沉毅爱自己这件事。

    她答得快，罗洁却听得舌根发苦：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孩子的。

    对她来说，爱这件事，从来就不是可以轻易获得，也从来不是无条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