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变故
1 有个浑身口子的伤患在家，药草消耗得极快，白露时不时就要上一次山。 大半个月过去，犬妖的伤一天天好了起来，终于不再只能干看家的活儿了。 他以前大概从没干过这些普通人的活，连叠个被子都略显笨拙。 但他似乎很会看人眼色，端茶递水、捏背捶肩的动作虽生疏，时机却恰好。 沉默寡言，个性腼腆，但懂事乖巧、聪明能干，学得也很快。 他总是安静地跟在后面，默默地记、默默地学，适时搭把手。 他似乎在很认真地报答白露的“救命之恩”。 土狗好像不再只是一条可有可无的看家犬，更像是变成了一个可靠又忠实的帮手。 不过几天，便熟能生巧，活也干得又快又好。 白露每次回来，就看见院里的地扫得干干净净，水挑得满满当当，衣服被褥也都晒得整整齐齐。 有时候饭点回来，连饭菜都做好了。 味道竟还不错。 白露的口腹之欲并不重，她并非普通凡人，本不必食五谷杂粮，也无需亲自动手干活。 做这些于她不过修身养性，只是修行的一部分而已。 但犬妖的厨艺的确比她的要好上许多，还知道每日换着点花样来做。 有了土狗，白露突然就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一如既往的恬淡、宁静，却又多了几分令人不太适应的懒散与清闲。 不过，一直这样下去可不行。 太过安逸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何况，有些事也不该再拖下去了。 白露放了碗，叫住自觉要去刷碗的犬妖：“你以后……不必再做这些了，这些日子干的活，就当是抵了先前的药钱和食宿吧。” 犬妖的脚步顿住，过了一瞬，一声低低的“好”飘入白露耳内，她没有再说什么。 犬妖心里清楚，她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当初只是一时怜悯留下他。 现在他情况好转，恩偿债消，自然也没有理由再留下去。 白露没有急着赶他离开，一月的期限，足够了。 2 犬妖身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外伤，体内还有一道不可治愈的致命伤，或者说——毒。 那是一道极其恶毒的灵毒伤，磅礴而精纯的灵力裹挟着狠烈驳杂的剧毒直直打入丹田，待灵毒流遍全身，进入心脉，便再无回天之力。 使出这灵术的人必定恨毒了他。 此人以全身灵力入毒，用的是玉石俱焚的法子，打出这道灵力后，十之八九已经身死道消了。 这无名灵毒由无数剧毒之物杂糅而成，于微妙的平衡之中，缓慢游走过全身经脉，一步步蚕食中毒者的灵力，待月余后到达心脉处才会尽数爆发。 在此之前，中毒者还要无时无刻忍受毒素浸入经脉、侵入脊髓的疼痛，这种疼痛会随着灵毒的深入和蔓延而日夜加剧，到了夜晚尤其难忍，在后期几乎不可能入眠。 这样的一道伤不仅药石无医，还能让对方体会到一种极度痛苦、缓慢死亡的过程。 堪称这世间最为恶毒的灵毒术法。 也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沉默腼腆的小土狗怎么惹上的这种仇家。 总不能仅仅因为一个半妖的身份，就使出这种同归于尽的招数来。 土狗的身份不简单啊…… 不过，这都不是白露该cao心的事，她只是鲜少起了怜悯心，顺手捡了他回来，顺便收留了一段时间而已。 两人萍水相逢，又无因果纠葛，那点算不上什么的恩情也已抵结清算，简单的交际之后便会回归各自的生活，各cao各的心、各走各的路罢。 白露彼时便是这般想法。 可也许这世间的事大抵都是事与愿违，毫无纠葛的人与事一经交际，也会容易生出来缠绕的因果。 解不开，也算不清。 3 那是一个同样明媚的日子。 在犬妖离开之前，几个不速之客到来，却并非冲着这只命运既定的半妖。 那是白露的仇家。 不，说是仇家也并不准确。 更准确地来说，那些是觊觎白露身上某些东西的贪婪的人、鬼、妖、魔。 传闻中，有万年草露修得灵识，几万年来凝天地之灵气，聚草木之精华，有万千精露汇集于一身，于七百年前化形，是这世间至仙至毒之灵物。 若能炼其丹魄为药，一滴便可使枯骨生rou、断魂再续，即便命卦生机已绝，亦可逆天改命、重获新生。 若炼之为毒，不论人鬼妖魔，皆可无声无息叫其顷刻之间殒身毙命、散灵离魄。 这是在极少数上位者之间流通掌握的消息，据闻是有天机者于七百年前异象卜卦而得。 窥天机之人落卦则毙，原先的卦言已不得而知，只留下这么一条叫人抓心挠肺、不得首尾的传闻。 有人嗤之以鼻，并不以为意，认为这不过是真假不知的传闻罢了，就算是真，无头无绪，要如何从万千生灵之中寻出一个露珠精来？ 也有人半信半疑，寻寻觅觅几百年，也不曾听闻何地有露珠成精的，时间久了，也不再当回事了。 还有人深信不疑，七百年来一直想要掘地三尺挖出卦言中万年草露精的消息。 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些人在前不久终于找到蛛丝马迹，发现了白露的存在。 只是这七百来年的搜寻，消息捂得再紧，也难免泄漏风声。 闻风而来的牛鬼蛇神们齐齐聚在山脚下偏僻隐匿的居所前。 感受到外面庞杂气息的犬妖耳尖绷直，后脖子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些仇家？ 可很快，听见外面争执一阵后达成一致的声音，便知道这并非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一批。 白露不在。 她上山给他采药去了。 一起住了这些日子，犬妖自然不可能没发现，白露并非她口中的只是个“普通人”。 不论干了什么脏活重活，她都神色自如，从无半点气喘，身上也总是一尘不染，一袭白衣无尘无垢，飘渺若仙。 周边山林险地，猛兽毒蛇盘踞，她同样面不改色，进出随意，从不空手而归。 这些与凡间女子的不同之处，白露从来没有刻意掩饰过。 他就是再迟钝，也不可能注意不到。 白露绝非普通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