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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可怜的宝宝

    

第84章 可怜的宝宝



    侯兰的五官与侯燃有些相似的,毕竟两人的血脉如此亲厚。但总的来说,侯兰的面孔随着年岁的增加而逐渐显现出如同他父亲一样的坚忍、阴沉,而侯燃,即便他没见过他的父亲,其他人却能从他逐渐显露出皱纹的面庞上见到冉华年的平静柔和的神情。

    平常时候,侯燃的眼中有着散不去的疏远,只有少数能从他的面孔上看出渴求,渴求着爱意的包裹,如同一颗熟透后糜烂的果实,虽看着隔绝了红尘,但只要轻轻地伸手拨弄,果皮下烂透了的果rou便会顺着手指的抚弄而粘连上来,甜腻地祈求着能否被人吞噬入腹。

    “你生病了?”侯燃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又一次来到了侯兰的住处,熟悉的既视感让他有些彷徨,而坐在桌边的低矮身影也让他不愿靠近。

    侯兰抬头看着他,孩童的脸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老气——侯燃看见了,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心中很不舒服——他已经换上了和九江府中的人一样的暗纹黑衣,层层叠叠的布料让他看起来如同禁锢在华服编织的牢笼里。

    年长者走了过去,伸手抚摸着男孩的额头,微烫的体温也许不是正常人该有的,但侯燃却知道修行了他家功法的修士不能按常理对待,手底下的这个体温应当对人无害。

    “也许夫人误会你了,你没病。”侯燃放了手,心虚地在男孩身旁坐下,沙沙的布料响动让这个动作格外引人注目,让侯燃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大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他们隔着一个圆桌,年长者明显能觉察出对方的不满,但他也不愿再继续靠近了。

    侯兰皱眉望着他,神情颇为委屈,道,“我病了,知道你来看我,我才起来的,你却这样冤枉我。”

    侯燃刚想对他说体温的问题,男孩便先他一步开了口,道,“前天夜里你离开了,我醒来见不到你,心中很是惶恐,我去了你的屋里,却看不见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但母亲说……”侯兰说着,低下了头,他的头发像是刚洗过,有不少散发从发束里掉出来,“她说你是族长,不能一直陪着我,叫我别去打扰你。”

    侯燃听着他说话,点了点头,笑道,“这话说的好,夫人真是明鉴啊,你该听他的话。”他说着,目光在侯兰的脸上打转,见男孩闻言越发地表现得难堪,他便觉得愧疚,觉得自己像个畜生似地到处发情,却不肯留一点耐性给相伴十年的孩子。

    “听着,侯兰,”他忍耐着疏远的心,起身走到侯兰面前蹲下,笑着说话,“我绝对是你人生路上的阻碍,过个三年五载你也就明白了,想想看吧,你见过你的两个师兄的……他们来山庄前都是那样俊美标志的人物,却被我害得颓废萎靡,你难道也想学着他们的模样吗?”

    侯兰低头看着年长者,茫然地否定了这个提议。

    “是啊,你不能这样,而且,我正帮着你呢,”他伸手亲切地抓着侯兰的手臂,用力地晃了晃对方,满含希望地笑道,“不出意外,等你长大了,你就是九江府的族长,我会帮你把一切麻烦尽力解决的,到那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啊!”他轻柔地抚摸着侯兰垂在耳边的鬓发,惆怅道,“你会是个坚忍果敢又健壮俊俏的族长的,不是吗?”

    “……我会是的。”侯兰懵懂地看着他,眼中忽然便闪出了光采,他又一次点头,对侯燃说的话深信不疑。

    “那样的话,你就能保护你的族人了,你就能随心所欲了……”侯燃说着,忍不住将自己代入,心中越发难平,在嫉妒让他说出些不堪的话之前及时停下了话语。

    侯燃于是摸了摸他的脸庞,抬腿便想要离开。

    “你要去哪儿?”侯兰望着他的背影,不满地出声质问,他想要再求着年长者留下片刻,但心底已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听了这话,冉嗣之的身影在侯燃的眼中一晃而过,他红着脸吐了口气,默然离开了房间。

    在月色到来前,侯兰不得不独自面对黑暗,他一直坐在圆桌旁,直到天色变得昏暗冷清,他这才从座椅上跳下,缓缓往门外走去。

    侯兰扶着门框,远远望见院落外的廊道里有人影走过。那黑影一晃而过,像是幽灵、鬼怪一般。侯兰看着,便退缩了,他重又走回房间,用房门权且当作自我保护的安慰。

    他其实没有病,但母亲给侯燃下毒的事却让他在训练后也不得安宁。经过判决,夫人须得吃下一样的毒药,才好抵消她的罪孽。

    侯兰不想母亲受苦,便勇敢地走出来为她服下了惩戒的毒药。修行者的身体不能与侯燃那种娇弱的身子比较,负责行刑的人也就没有为他治疗。

    侯兰需要忍受着腹中的疼痛,直到毒素尽数被内力抵消。

    “你不该这样做,”母亲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提醒他自己的孝心换来了怎样无情的对待,夫人说着,便从他疼痛到哀嚎的身体旁边走过,头也不回地谴责他的无能,“你永远争不过侯燃,就像你父亲一样没用!”

    侯兰在今日之前还很明白,但如今又不太明白了。就在方才,当他还强忍着腹痛,想要在侯燃面前装出安然无恙的样子时,对方却出于安慰,将自己最看重的东西都轻率地许诺了出来。

    天啊,这世间还有公理吗?侯兰痛苦地踱步上了床,躺下后终于痛苦地发出了一声哀叹。

    他斜靠在床榻上,一只眼凝视着黑暗中冷清而陌生的房屋,另一只眼则眯着,泪水从眼角流出,沾染在床榻上。

    诚然,后悔的种子不仅在侯燃的心中萌芽,却也在更年轻莽撞的人身上长出茂盛大树一般的阴影,侯兰在空闲时候不得不放弃思考,尽量不去思索自己把自己害到了什么境地中去。

    如果他还在越地的山庄里,如果余立不曾被砍断了双腿,仍旧陪伴在侯燃的身旁,也许他还是会愤恨不平,但总有一天他会习惯的,他会意识到自己得不到想要的人,并退而求其次,就像他对侯燃说过的那样,寻许多漂亮的男子男孙,修行着yin乱而强大的法术,不再沉溺于童年的幻梦中。

    然而,他来到了这里,所谓的家,与一群陌生人称兄道弟,离别了悠闲的田园生活,而费力参与到谋杀和暗算的泥沼中去,远离了真心教导的师兄和家兵,而选择那些会嫉妒自己,会对他下黑手所谓“同姓兄弟”……

    如果他牺牲了这么多,当有多回报。年轻的冉春扬睁开眼,他起身松了手,不去管体内仍旧耀武扬威的毒素,颤抖着往训练场里跑去。他已不是侯兰了,母亲送给他新名字,这就要求他比寻常更努力百倍,为达目的不畏苦难、不择手段。

    五天后,冉春甫生下了一个儿子,一个稚嫩而体弱的孩童,在神秘内力的加持下千倍加速后诞生的继承人,就这样安然地落到了侯燃的怀里。

    他古怪地笑着,双手小心地护着怀中的婴孩,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服自己这是他的孩子。

    他尴尬地抬眸望着身旁的许多人,冉家人,还有侯兰……侯兰有了新名字,他也不再试图与自己亲近,侯燃对这一切大致满意,他僵硬地伸出手,想要将孩子还给对方。

    “你想的是什么呢,族长?这是你的骨rou啊,合该由你亲自抚养。”夫人穿着两人初见时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蓝袍纱裙,伸出一只手,无声地拒绝了接受孩子。

    “什么?”

    “这是你的孩子了,你该照看他。”女人看着他懵懂的神情,再次重复道。

    侯燃僵硬地笑着,他晃了晃手臂,觉得怀中的婴孩轻得可怕。

    “他是我家秘术催生的产物,若没有精心的照顾是不能活着的,”夫人对他说话,便示意侯燃出去,不要打扰了她的女儿产后康复,“如果你要这个孩子,就精心地爱护他吧,不然,就当这世间从没有一个孩童的降生。”夫人说话的时候保持着优雅庄重的神情,让人觉得她说的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侯燃听了她的话,又一次低头去打量环抱着婴孩,满目的震惊中,他尴尬地笑了笑,只得点头同意。

    “也给我看看!”侯兰听见了年长者的认可,终于是耐不住好奇地走上前,抬手将幼小的侄子从侯燃的怀里抢了过来。

    襁褓中的婴儿比寻常的小很多,呼吸也更微弱,像是只新生的小狗。这样的秘法在侯兰母亲家的功法库藏中算是保护母体的一种手段,无限缩短的孕期和全靠内力催产而显得瘦小的婴孩,都能让女子不必担忧难产的危险。

    “真不敢相信这一切。”侯燃望着男孩兴奋的红脸蛋,再次对冉家的一切神奇事物感慨万千。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xue,觉得自己这几天都不能好好睡觉了。他想,一旦他闭上眼睛,那像小狗似的儿子就该出现在他的梦里,要死不死地等待着他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