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此时此地又逢君(今)
处在夜市分叉路口的小小摊位后,原本抱臂而坐闭眸休憩的少女,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若有所感地轻轻抬眸,朝青衣之人所站的位置看了过去。但夜色下,光亮处,那里只有来往的寻常人流,她不认识他们,他们也无一人看向她。 她用了些灵力,将每个人的神色与步履都看得清清楚楚,依旧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倒是月光与灯光次第落在她的眼中,水波一样流动着。 她还是觉得有人在看着她,空气中浮动着某种无形的注视感,但她又生不出太多警觉与反感。 而且,她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顾采真有点困惑,这种拿不准的感觉也为她不喜,但一时又探究不出任何别的迹象,更遑论给她这种感觉的具体对象。 在那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上,唯一双眸子中有某种灵气一闪而过,仿若流星划破夜空,又回归安静,快得几乎无人察觉。 也许,只是她自己太过敏感了,顾采真想。 她的脑海中不由掠过归元城师门中那三个男子的脸庞,只觉得他们每个人对她的态度和举动,都跟上一世或多或少有些不同,导致她常有一种拿不准事情会如何发展的感觉,是否因此,她才即便独自下山了,神经还是不得放松。 想起这个,她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有点心烦。 后背伤口处忽然传来隐隐的抽疼,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便收回了投于不远处岔路口的视线,微微坐直了身体,平静地吸一口气。 此时,正好有一个路人从岔路口拐弯走过来停下脚步,顾采真朝着那人轻轻颔首,示意对方随意看。 那人的目光在摊子上流连了一圈,还特地拿起几株灵草细细看了下,才开口问价。顾采真照旧回答要以物易物,那人摇了摇头,显然没有她要的流萤石,又看了一眼摊子上的东西,像是有些遗憾,但终究还是离开了。 没做成生意,顾采真就继续闭目养神。 而方才在她睁开眼睛的前一瞬才踏入另一条支路的萧靑,则巧妙地站在道路拐弯与几个摊位交错的位置,静静看向这边。 她并没有看见他,他的心情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亦或两者兼而有之。 原本就自带光泽感的青衣被皎洁的月光覆上了一层柔和,他的神态有种细微的、很难分辨出的、不自然的紧绷,但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只有极熟悉的人才能觉察的愉快。 但他本身的冰冽气场过于强烈,站在别人的摊位前又什么不买,也不说话,甚至不看摊主一眼,寒霜带雪的俊颜虽然和凶神恶煞扯不上关系,可强大的修为压迫着实让对方有点心里打鼓。 这到底是来买东西,还是来砸场子的啊? “您看中什么了?”不想坐以待毙的摊主化被动为主动,挤出一丝和气生财的笑容,问。 那双冷眸的目光泛起一丝被打扰的不快,从不知哪个方向收回后,移到了摊主的脸上。 摊主顿时感觉这夜风都一下子嗖嗖冷了好多,他甚至有种被人一眼看得冻住了感觉。 他、他是不是不该出声招呼?摊主额上冒出一丝冷汗,有点后悔。他到底招谁惹谁了,出摊好一会儿了还没开张呢,这财神不来也就算了,怎么还遇见个煞神了? 萧靑虽然名气很大,但他本人行事低调,又的确年轻,早几年萧家本身要处理的事情就很多,萧夫人也以他年纪太小阅历不够,不许他太多过问外面的人与事,所以外界虽然都晓得有萧家少主这号人,真正见过他与他打过交道的人,还是少数。 这几年,得到萧夫人首肯后,他开始在外多了些走动,到底是有事出手无事便走的状态,眼前这个摊主不认识他也正常。 不过修真之道上,不讲年龄辈分,而是只分强弱、正邪、善恶。萧靑没有刻意拿修为压制旁人,但他的存在本身就让摊主感觉到了天然的压制,这就是他的实力。 所以,虽然他看起来也还年纪轻轻,摊主对他的态度却不由自主地很恭敬。那不是生意人对待客户的和善,而是弱者对强者的尊慕。 萧靑的目光只停了一瞬,就又从摊主的面孔移开了,继续看向顾采真的那个方向。 摊主本来感觉自己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并且瞬间结成了霜,现在不被眼前之人看着,情况有所改善,又可以重新变成冷汗流下去了,真是可喜可贺……个屁啊! 不是,这人到底想怎么样啊!嘿,他这个暴脾气,看他不……不说话就是了。 喜欢站在他摊位前面就站呗,说不准还能吸引来别的客人,摊主换了个思路自我安慰,并为了说服自己而完全无视这个年轻人周身自动清场的气质,但没想到站在摊前的青衣之人竟然随手指了指他摊位上的一个面具。 “买这个。”冷玉的声音甚至比他的外表更加年轻,只是透着股寒气,隐约藏着金戈之感,令摊主整个人都是一哆嗦,差点直接说:“您拿走,我白送。”的话。 真的,他都没去注意这位到底看中了哪个面具,说句心里话,只要能送客,再让他搭个面具一起白送都行! 但生意人的理智又或者说是不理智,及时阻止了他说出这种蠢话。他出售的面具都是自己精心制作的灵器,在夜市也是小有名气的,可不是外面普通集市卖的往脸上一戴就图个乐子那种。有的能混乱敌人的视野,令对方攻击不中一盏茶的时间;有的可迷惑对方的神智,让人警戒心大幅降低;当然也有那种确实戴上之后就是面具的,但也绝不寻常,而是有种美轮美奂的幻化效果,所以价格并不比旁的品种低。 而摊位前这位冷峻年轻的青衣人,指的正是最后的这样一种面具。 按照惯例,只要不是老主顾,摊主都是要介绍一下对方挑中面具的具体功效的。但青衣人的视线根本没落在摊位上,摊主也不是很有勇气再次尝试用话语吸引对方的视线转回来,所以欲言又止之后,还是……又止了。 他看了一眼对方所挑的面具,暗自感叹此人还是挺识货的,这可是他最近的得意之作。不过对方能挑出来,那估计也是知道效果的,毕竟修为如此之高,而且年轻点的人确实爱买这样华而不实的玩意儿——只是没来他这儿买过面具,说不定在别处没少买吧。 他放心了些,只是道,“此面具之效捏住下方边缘即可触发一次,持续半个时辰,摘下面具后,即便时间未到,效果亦可消除,只是再不会触发。售价,十五枚灵石。” 随即,十五枚灵石被痛快地摆在了他的摊位上,青衣人直接拿了面具戴上,离开了。 摊主看不懂,此人花十五枚灵石买个面具,就为了戴上逛夜市吗? 他为自己的宝贝抱屈,感觉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过,反正也没被触发,兴许对方之后就会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再看看手中的十五枚灵石,他又开怀不少,今儿个也算是开门红了,这开市的第一单生意就红红火火啊! 青衣人的脚步已经走至分岔路口,走向另一个方向,也就是他之前站在面具摊位前一直在看的那个方向…… 原本闭眸的顾采真,在感觉眼前的光线被遮住后,意识到又有客人在摊位前停步了。她没感觉到来人,看来此人的修为比她高出非常多。 不过,这也正常……此刻夜市上的人,十之八九修为都比她高。 毕竟,她现在的实力,弱得简直离谱。 她慢慢睁开眼睛,却在看到对方的青色衣摆时,差点蹙起眉尖。 随着她的视线往上移动,那熟悉的身形,那独特的冷寒气质,都让她越发感到意外,并隐隐生出一份焦躁。 直到,她对上了那人的脸。 不对,是一张面具。 瞬间的愕然,立刻将她的其他情绪冲击得七零八落。 这青衣人身姿挺拔若竹,气质凛冽如冰,却戴了一张灵动的狐狸面具。 面具上的青狐之颜半颦半笑,眼角微挑,扬起一个撩人多情的弧度,似能拂春水,醉春山,几多薄情欢。但面具后的那一双寒眸,却又仿若冰川下的流水,又冷又清澈,正静静看向她。 这双眸子以及它们的主人,顾采真都再熟悉不过,她只是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他。 隔着摊位的两人一坐一立,一个戴着人皮面具,一个戴着狐狸面具,其实心里都很想问对方一句:“你为何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