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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背上的伤口,他虽然蹲着,但脊背笔挺,以至于洗碗的姿势都无端带了些郑重。唐蘅站在卫生间门口看他,走神了片刻,还是没法想象他究竟有多缺钱。“你回去吧,”李月驰洗完碗又洗锅,背对着唐蘅,“你看见了,我这里没有你睡的地方。”确实没有,而且唐蘅也完全不想睡这儿。“那你晚上发烧怎么办?”“我有退烧药。”“如果烧得严重呢?”“不会的,”他顿了顿,“你如果不放心,可以把号码给我,烧起来了我打你电话。”“那你也把你号码的给我。”“好啊。”唐蘅想了想,又说:“明天我给你点外卖,你家这里的地址怎么写?”“用不着。”“大夫说了你要——”“我白天不在家,得上班。”“你这样上什么班!”“辅导班讲课,不去不行。”“……那你什么时候下班?”“不一定。”“不一定?”“下班了还得发广告。”“你说个你在家的时间,”唐蘅咬牙道,“我来还钱。”这次,这次总不会再拒绝了吧?他这么缺钱,总不会大手一挥说不用你还钱吧?“你不用特地来,”他仍然背对着唐蘅,声音平静又冷淡,“把钱给安芸,上课的时候她转交我就行了。”……cao!刚才肯定是热得快中暑了才会生出“这人还不错”的想法!他是不是有毛病?既然这么不想搭理他为什么还要在他被围堵的时候凑过来?再说他有什么值得他唯恐避之不及的?这人确实是有毛病吧?唐蘅从嗓子眼里挤出个“行”,然后一把拧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刚下楼梯,垃圾堆的酸臭味就扑面而来,熏得唐蘅想吐。他快步穿梭在巷子里,快得连那湿热的空气都被带起些风,身上的T恤湿了又干,唐蘅觉得自己身上尽是奇怪的味道,有泡面的辣味儿,有垃圾堆的臭味儿,甚至还有诊所里的消毒水味儿,这些味道混在一起,令他芒刺在背。一直走到“长爱”门口,唐蘅才放慢脚步,长长呼出一口气。远方的夜空中,传来隐约雷鸣。手机响起来,是安芸。唐蘅忽然想到他没有给李月驰留号码,当然,他也没有李月驰的号码。“喂?”“你在哪?”“‘长爱’门口。”“我和老蒋在一起,你等着,我们来接你。”安芸说完就挂了,听得出不太愉快。唐蘅便站在“长爱”门前等,时不时瞟一眼那粉色的亮闪闪的招牌。他想,李月驰不会真的发烧烧出个好歹吧?但他既然有退烧药,应该也不会烧得太高……从李月驰家能看见“长爱”的招牌,那么歌声呢?能听得多清楚?唐蘅有些心烦意乱,但又觉得自己没必要为一个怪人费心——他已经做得仁至义尽,对方不接受,他也没办法。很快,一辆出租车停在巷口,蒋亚的声音随之传来:“儿——子——”唐蘅在心里回一句“傻·逼”,走过去,上了车。“人齐啦,师傅,去卓刀泉夜市,”蒋亚说完,看看唐蘅,“你今晚也不回去了?”唐蘅朝副驾看一眼,安芸不声不响,这是正在气头上。“不回了吧。”唐蘅说。“OK,”蒋亚欢呼,“去我那儿斗地主!我新买的扑克!”蒋亚是内蒙人,家里生意做得很大。他到武汉读大学,他爸直接给他买了套房子,位置就在卓刀泉地铁站附近。平时闲着无聊的时候,他们三个就聚在蒋亚家里看电影,偶尔斗地主。出租车到达夜市,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本就不宽敞的路上坐满了人,到处是炒洋芋和小龙虾的味道。三人在常吃的烧烤摊坐下,灯一照,唐蘅才发现安芸的左边颧骨上涂了紫药水,有点肿。“你们去医院了?”唐蘅问。“嗨,就这点小伤,去医院不够麻烦的,”蒋亚冲唐蘅使个眼色,“我们,呃,去安哥家了。”安芸挎着脸说:“你的吉他先放我家了。”唐蘅:“嗯,又吵架了?”蒋亚叹气:“阿姨看我俩受了伤,这不是担心么。”“她那是担心?”安芸一拍桌子,“蒋亚你摸着良心说她那是担心?她就是看不起咱俩呢!”“她更年期嘛,更年期都是这样的,”蒋亚安慰道,“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啦。”“‘天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哪有一点学生的样子’,‘说出去谁相信你是大学教授的女儿’——我他妈真是服了!”安芸骂道,“我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啊?我是杀人了还是贩·毒了?大学教授的女儿?她以为我想当啊?”“算了算了安哥,算了,阿姨就是说话难听嘛,你看她还给咱俩涂紫药水……”“还拿那个谁,李什么来着,拿那个人给我做榜样呢,蒋亚你听见了吧?”安芸气得武汉腔都出来了,“说他还没开学就去给老师干活了!勤快!会来事!我他妈就一天天的瞎混!她怎么想的啊拿我和他比,我就不懂了,我又没穷成他那样!”“是是是,确实没必要,大家情况不一样嘛,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谁?”唐蘅忽然开口,“李月驰?”安芸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他‘勤快’‘会来事’?”唐蘅心想,勤快倒是勤快,但是会来事——可真看不出来。明明长了张“离我远点”的脸。“你没听唐老师讲啊?”安芸说,“人家积极着呢,这研究生还没开学,他就在跟着唐老师做项目了。”“什么项目?”“一个什么武汉贫困人口分布的调查,他和田小沁在做,我没去掺和。”蒋亚插嘴道:“你怎么不去啊?今年唐老师不就收了你们三个学生么。”“我不想去!”安芸又拍桌子,“还没开学呢我去什么去!再说我不也是想多分点时间给乐队?”唐蘅又问:“他很缺钱?”“缺啊,家是农村的,听说他当年那高考分数,汉大的专业随便挑。”“那为什么——”“师大有免费师范生,”安芸从兜里摸出一只烟,点燃了,“免学费,每个月还给六百块钱补助。”蒋亚啧舌:“就为了这点钱?汉大和师大的分数线可差着二三十分呢。”“可能确实缺钱吧,”安芸耸耸肩,“我听说他是大三的时候违约的,违约要补学费和生活费呀,这么一想他得打多少工。不过违约之后他就能读研了,好像原本能保到汉大数学系,结果他运气不好,那边的名额都被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