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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捻着嗓子隔门细声细气地说:“厂公~太后娘娘懿旨,陛下急召您即刻往宫里走一趟,陛下。”和四冷不丁回过神,下意识瞅了眼时辰,这个时辰宫里快下钥了。既然是太后传得旨,那想必皇帝今儿就歇在了寿春宫里。破书上的文字却似受了极大的惊吓,飞快地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和四又愣了一愣,随即有点头大,有点不乐意。现在的皇帝是先帝的老来子,生母身份低微,哪怕误打误撞被先帝瞅见临幸了,回头也没升上高位,结果临到头还被辅政大臣给逼着做了朝天女,殉葬了。按道理来说,皇帝那时候岁数小不记事,但就是和太后她老人家处不来,太后没有子嗣偏又要将皇帝养在身边,培养母子感情。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所以宫里隔三差五就要闹上这么一回。从前干爹在时,他一去小皇帝就偃旗息鼓,安静如鸡。因为宫里人都悄咪咪地说老厂公没事爱从东厂大狱的犯人身上刮下二两rou,佐酒下肚。老厂公一走,换成了面嫩皮白的和四,小皇帝胆儿肥起来了,不仅敢动辄和太后唱反调,还全然不把和四放在眼里。和四边扣上压领,边琢磨着干脆恐吓小皇帝他也吃人好了,不仅吃人,还就爱吃嫩皮嫩rou的小孩儿,裹上面粉丢油锅里一炸,筷子一夹搁牙齿间一咬,嘎嘣脆!哼!他临行前瞥了一眼破书。装死的破书瑟瑟发抖:“……”……宫里头快下钥了,各宫各殿陆陆续续升起了灯火。小皇帝没纳妃也没封后,宫里头的灯火稀稀疏疏,完全没有先帝在时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时灯火辉煌的盛景。和四乌黑的皂靴踩着寂静的宫道,挑眼望着寥落的灯火心下颇是唏嘘,刚想和他身边的赵精忠感慨一下物是人非,前头寿春宫里的朱墙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杀人啦!!!”和四足下一顿。守在寿春宫门前已久的小太监立即瞅见了他,如见救星般扑了过来喜极而泣:“督主您老人家可总算来了!!!”和四被老人家这三个字刺得额头使劲跳了一跳,面上却是八风不动,甚至还和善地朝小太监笑了一笑,转身亲自拎过赵精忠手中的食盒,提着一盒鲜香,不急不慢地迈过了宫门。寿春宫里闹得正欢,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一片。小皇帝披头散发,赤足叉腰站在三尺来高的汉白玉桌上,乌溜溜的两个眼珠子瞪得老大,指着个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破口大骂:“好你个没根的狗奴才,竟敢下毒谋害朕!砍了,给朕砍了!”他骂得气壮山河,直把小太监吓得抖成个筛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连呼:“奴才不敢,奴才冤枉,奴才饶命!”小太监是被太后派去专门伺候小皇帝的贴身奴才,这儿功夫太后扶着宫女的手不住地抖,脸色铁青,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小皇帝状如泼妇的痛骂堵了回去。和四拎着食盒,站在墙下津津有味地看了半天的戏,心下惊叹这小王八羔子可以啊,骂到现在居然一句都不带重样的,词汇量丰富得简直惊人!小皇帝骂着骂着风向渐渐就变了,从大逆不道谋刺皇帝骂到了“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男生女相”上面去了,边骂眼角还时不时朝着宫门处瞥瞥。和四的脊梁骨一痛,觉得自个儿大约是不能继续看戏下去了,他摆出张和煦的脸,异常熟练地出来和稀泥了:“陛下~”“狗东西闭嘴!让你叫唤了吗!”小皇帝骤然暴怒,指着小太监大骂。和四眼珠子一转,逮着时机立马接上小皇帝的话,怒斥道:“没眼色的东西,陛下让你闭嘴,还在这叫什么魂,喊什么冤!闭嘴!”小太监倏地闭上了嘴。“……”小皇帝一口气刚提起来,还没张嘴就被和四声色俱厉的一句“闭嘴”堵在了嗓眼里,不上不下,憋得他脸色通红。众人见了他来,齐齐松了一口气,尤其太后见了和四两眼一亮,脸上的阴霾顿时消散殆尽,雍容尔雅地扶了扶发髻,不疾不徐地唤了一声:“厂臣来了。”和四躬身,温声问了太后一声安。太后脸上终于带起了笑。小皇帝厌恶地看了一眼太后,又看了眼和四,宛如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刷地撇开了眼。这时候想再指桑骂槐是不可能的了,他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裹了裹身上破布麻袋似的袍子:“你来做什么?”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东厂是他得罪不起的,别说他,连他父皇在世时对离任的老厂公都是见面三分笑,和和气气连话都不敢太大声说。老厂公心黑手辣,凶名在外和恶鬼不相上下,可和四他却是不怕的。和四早瞧出了小皇帝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心里把小皇帝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面上却是恭恭敬敬,甚至带了几分关切:“臣听闻陛下为了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大动肝火,晚膳都没用上,特意亲自备了膳食给陛下送来。”他说着走近几步,将食盒双手奉上。食盒样式普通,可盖不住里头让人垂涎欲滴的饭菜香,尤其对于晚膳没用的小皇帝来说,他闻着飘来的rou香不由自主地悄悄咽了口口水。小皇帝摸不透和四的心思,狐疑的视线在他和食盒间不停打转,奈何和四低垂着头完全看不清他的脸色,他冷眼瞧着和臻乌纱帽上的描金纹,绷紧着脸蛋儿问道:“这是什么?!”和四立即从善如流答道:“rou糜,臣亲手从大腿上割下来的新鲜嫩rou,文火慢炖了几个时辰,熬出来的rou糜。入口即化,鲜美非常,陛下,尝尝?”小皇帝在听到rou糜时神色已微微一变,当听到和臻亲手从大腿上割下来的嫩rou时,双颊刷地苍白一片,馋人的rou香源源不断地飘来,却不再勾得他饥肠辘辘,反倒忍不住作呕。尤其是和四在此时稍稍一抬头,朝着他微微一笑,翘起的双唇殷红得如同抹了血,加上他肤色雪白,活脱脱和个刚吃了人没抹嘴的恶鬼似的。三省吾身小皇帝头皮一炸,一股寒气嗖地从脚心蹿到天灵盖上,啊地了一声惨叫,跳下桌扑到了太后怀里,埋头再不敢看和臻,口齿不清道:“母,母后,我累了……快,快让厂臣走吧。”太后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始终毕恭毕敬站在远处的和四:“厂臣……”和四应了一声,抬头莞尔一笑:“陛下既然已经乏了,便早些安歇吧,宫门即要下钥,臣尚有事务在身,便先告退了。”太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终又是一声叹息:“去吧。”……和四出了寿春宫,顿时长长地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