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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君(上)

    第十一章 寻君(一)

    两个月后,解萦如约出现在长安。

    待在洛阳的这段时间,除了开馆接诊,解萦在屠魔会做得都是些边边角角的闲职,她毕竟不是屠魔会的一份子,林声竹就是再有心任用她,也没办法向她透露太多舵中秘辛。此次去长安,仇枫本欲和她一同前往,不巧林声竹给他委派了机密任务,仇枫只得遗憾作别。

    解萦倒不觉得他不同行有什么难过,反而高兴没仇枫打扰,自己也落得个清闲自在。

    她从分舵牵了匹枣红色的小马,悠哉悠哉地晃去了长安。

    一段时间以来,解萦不声不响给自己攒了些好名声。她一如在留芳谷武比那般戴着面纱看诊,但这美貌的传言还是不胫而走,甚至因为她总是戴着面纱,被传的愈发神乎其神。解萦偶尔也挺得意,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谁能没个虚荣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这名声传得越响,就越容易让不知所踪的君不封听到。若是听到她武艺冠绝江湖,这憨人只怕会拍拍屁股跑得更远,但美貌不同,这是造物主奉上的淬了剧毒的礼物。稍有不慎,解萦就会反受其伤。

    最初的憎恨过去,解萦虽然还是恨他,但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他们都有过让对方失望透顶的时候,但与两人坚实的羁绊相比,这失望就如石子泛起的涟漪,涟漪过后,那水还是清澈如许。

    解萦自暴自弃地认为自己对君不封不值一提,却又偏偏不信这个命,她赌君不封不会真的跑到让她看不到摸不着的天涯海角。也许他心肠硬,根本不会探听她的近况,但她一定会做到让他去的每一个地方都能从江湖人嘴里听到她的消息!

    等到她的名声越传越广,越传越匪夷所思,她相信总有一天会踩到男人忍无可忍的地方,那时,她不信他不出现。

    从洛阳去往长安的路途并不遥远,解萦自留芳谷出来,一路奔向洛阳,就是游玩也是在仇枫的带领下在洛阳附近闲逛,她并没有什么机会好好享受四处的风景。如今换上自己出行,她也能隐约感觉到往日君不封从游山玩水中获得的乐趣。

    在路上懒懒散散地晃荡了数日,解萦赶在约定当天,来到了长安城。

    长安对她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她曾两度与大哥夜游长安,许愿自己快点长大,许愿自己嫁他为妻。如今人是长大了,“未婚夫”也不知所踪。她本该难过,但过往的经历,竟足以抵御她眼下的落寞。

    毕竟在这座城池,大哥给过她太多快乐。

    此番来长安,解萦也不忘兜售禁药,从事自己的老生意。

    和熟人们完成了交易,解萦在初来长安时的就住的那家客栈入住,还是天字一号房,放眼可俯瞰整个长安夜景。

    前去西子坊的路上,有人在沿街叫卖面具。

    解萦一眼就看到了昆仑奴面具。

    大哥早年给她买的面具,因为她在他不在的时候偷偷生气,已经把面具弄出了数道裂纹,在破损边缘,如今有了新的替代,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将面具买了下来。

    戴上了面具,她在这西子坊是愈发地无所忌惮了。

    可走马观花地走了一会儿,解萦的鼻子又在酸。

    几年过去,长安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让她来了就流连忘返,沉醉其中。与之前相比,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大哥不在自己身边。

    幼时的解萦还不懂,那会儿她仅是想让大哥永远牵住自己的手,可现在看着往来的青年男女旁若无人地亲近,解萦又羡又妒,对君不封的憎恨也去而复返。

    人人都夸她漂亮,懂事,有才干。不光是仇枫,仅一个屠魔会分舵,她的爱慕者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更何况洛阳城的青年才俊。她明明这么优秀,可君不封这个老帮菜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还敢抛下她就走,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解萦顶着一脸的泪,在人群里横冲直撞,惹得情侣们怒骂连连。她听着男人们的谩骂,再想自己从君不封那里收到的冷遇,心头怒意更甚,袖口的玫花锥蓄势待发,谁再敢冲她说三道四,她当场要让他的卵蛋上多几个窟窿!

    “哟,这是今天晚上要和我碰面了,搞这么大的阵仗来迎接我啊?”

    突然听到燕云的声音,解萦动作一顿,连忙寻找对方的踪迹,只见燕云站在不远处的一家店门前,换回了汉人的装束,做男装打扮,整个人看起来潇洒灵动,俊逸非凡。

    再看她身后的那家店,正是两人此行的目的地,暮云度。

    盯着暮云度的迎宾看了片刻,解萦有些庆幸自己还戴着面具。她以为两人的相会之地是茶楼,毕竟这“暮云度”很容易让人想起戏文,是“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解萦一听这意境就喜欢。

    但这门前迎宾对往来男女的挑逗姿态告诉她,她以为的茶楼,其实是青楼。

    暮云度,乃“朝云暮雨”之意。

    燕云这时摇头晃脑地凑到她身边,适时补上一句:“这可是长安的大店,有些店面都快把‘女子与狗不得入内’写到路过的女人脸上了,但这家水陆并蓄,男女齐收。只要你手头的银票够,想要什么花样,这儿全都有。”

    解萦还在留芳谷时,经常会听罗介晔和朱蒙讲他二人在长安玩乐的经历。朱蒙虽是女子,比罗介晔还要混不吝,这二位在欢场游玩的乐事,经常是大家茶余饭后用来消遣的谈资。在这样的欢乐氛围中,解萦对长安的欢场并不算陌生。私下里,她也潜心研究晏宁留下的春宫,甚至趁着君不封昏迷,对他做了不少下流的举动。在洛阳的这段时日,解萦甚至放下了羞耻,开始想着君不封作画。

    但男女之事对她而言,也仅是到此为止。

    青楼,她不愿意进。

    看解萦停在门口犹豫,燕云调笑道:“刚才还在路上横冲直撞呢,现在怎么一动不动,还不情不愿地扭捏起来了。你不是有心思学摄心术吗?今天赶巧,店里有个小倌开苞,拿雏儿来教学,最方便看成果。看你那天说话没着没落,跟嘴里吃了炮仗似的,我还以为你小小年纪已经通了人事,才把你约到这儿。看样子,你还是个雏儿?哟,要真是这样,那确实不能胡玩。但也没事,男人自有男人的玩法,我可以教你。横竖这里的人脏,咱本来也不稀得让臭男人碰。这样,妹子,你看我们是继续在这里玩,还是临时改地址,我挑个什么酒楼,或者茶楼,咱们去聊聊?”

    “就……就在这里吧……”解萦摘了面具,声音很小。

    燕云哈哈大笑:“你说说你,想进去直说就行了,扭捏什么呢。”

    解萦还真不是扭捏,她只是在这个时候敏感地想起了旧事。不管流亡那时有没有所谓姐妹会的人相救,她落到了何老四手里,不是被卖去奈何庄当杀手,就是卖给青楼当雏妓,就像是一种她未曾抵达的未来,如果不是侥幸遇到了大哥,也许今天要被开苞的人就是自己。这可叹的命运撞到她面前,解萦难得物伤其类了。

    但……她确实对男女之事,十分好奇。

    那些可看的,可听的,以她能接触的渠道,早已看够了,听够了。比起那些,她可能更喜欢切实触碰身体的感觉。指尖隐隐泛着麻痒,她又在不合时宜地思念君不封身体的触感。

    她有过机会得到他。可她的经验匮乏,见识鄙薄,便是捧着他,也觉得无从下手,顺着本能将他爱抚了个遍,那难耐的焦渴依然在叫嚣。解萦甚至找不到排遣的方法。

    是不是自己进了这里,下次再遇到大哥,她就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了?

    燕云饶有兴致地看着解萦脸上风云突变的戏码,也不急着领她进门,反而牵着她在西子坊闲逛起来,说要不要也给她也配上一套男装,避免她尴尬。

    解萦现在馋君不封馋得要命,又哪管什么尴尬不尴尬,闻言只是笑:“这男装固然潇洒,但你我这模样也是一看便知女子身份,横竖‘暮云度’男女客均收,又何必要套一层臭男人的伪装,大大方方地玩男人不是更好?”

    “看,这就是没经验的人才能说出来的东西。不懂了吧,这叫情趣。你着男装,站在中心,看着一群涂着胭脂水粉的男人跪在你面前上赶着巴结你,那种一呼百应的快乐,谁尝谁知道。”

    “可我觉得,穿着女装,让最有男子气概的人臣服在我脚下,这才快乐……不,还可以这样说,让本来不会下跪的人下跪,让坚决不会擦粉的人擦粉,捶断他的筋骨,敲碎他的志气,让一个骄傲的男人心甘情愿地雌伏,这才是极乐。”

    “年纪小小,志向倒是不小。可你这愿景,实现起来可难咯。”燕云挑眉,“我看这些个娇柔恭顺的小男孩,怕是都入不了你的眼。你就喜欢骑烈的。”

    “烈不好吗?越烈不是才越有征服的快乐?”看燕云不以为然的样子,解萦警觉地问道,“难不成这些地方盛产的都是你说的这种,‘娇柔恭顺’的男孩?那有什么意思。”

    燕云无奈地点点头,又打趣道:“算了算了,你先说说,你想要什么类型的,我这两个月都在长安,连暗门子都闯了好几处,总能给你掐个尖儿。”

    解萦迷茫地想了一阵,轻声道:“我想要的类型……年纪要稍大一些?三十岁左右,要身姿挺拔,体型强健,有一身好腱子rou;相貌呢,也不要太清秀,书卷气不好,虚伪,最好是那种男子气概十足的英俊。为人呢,要正直,善良,不谄媚,但也不能太严肃,要爱笑,要平易近人,要喜欢上蹿下跳。下层出身更好,最好是吃过苦,卖过艺,既要过饭,也表演过杂耍……”

    说着说着,解萦笑了。

    说到最后,她最想要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是大哥。

    第十一章 寻君(二)

    “行了,你也别对着我发春了。你对有些人的心思巴不得昭告全天下,弄到人尽皆知,就别藏着掖着了。我看你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那个君不封的踪迹吧,你和你的救命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应该不只是你的义兄这么简单吧?”

    “我与大哥兄妹相称,相依为命多年,他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

    燕云点了点解萦的鼻尖,佯装怒道:“小臭丫头,可别想着瞒我。jiejie我的鼻子灵着呢,有些小鬼头有没有说谎,闻你身上的汗都能闻出来。”

    解萦摇摇头,脸上的笑意很淡:“我没说谎,他确实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只是我不想他只做亲人,还想让他做我的爱人。”

    她径直进了暮云度:“很小的时候我就想嫁给他,现在长大了,这想法也没变过。”

    燕云跟在她身后进了暮云度,笑道:“有些人,嘴里口口声声说着非义兄不嫁,转头就奔来青楼找乐子,也不嫌臊得慌。”

    “怎么,他不要我,我就还得为他一辈子守身如玉?没这个道理。找乐子怎么了,起码这是花钱能买来的高兴,就算来得再虚假,起码看着是真的。能被骗也挺好,毕竟怎么都比骗也骗不到要好。”解萦面带讥嘲,直接朝大厅正中走去。

    燕云连忙追上她,小心问道:“要不要我来帮你找他?大海捞针是难,但等找到人就好办了,到时候再给他下个药,跟他生米煮成熟饭,木已成舟,也不怕他不对你负责。”

    “我想要的不是负责。自始至终就不是。”解萦停了脚步,低下头,声音很轻很轻,“大哥是那种认准了一件事就不会轻易回头的人。我向他示爱,他宁肯绝食把自己饿死,也不肯向我低一下头。如果我们做了这种事,以他的脾性,他只会当场谢罪自杀,我了解他的,他就是这个性子。”

    “八百年难得一遇的贞洁烈夫,倒是在这里碰到了?以你现在的名气,千金都难买一笑,更何谈屈身下嫁。寻常男子八万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他居然还好意思跟你耍驴脾气,还闹绝食,一个臭要饭的神气什么?”

    “燕jiejie,你不懂。”解萦晃着脑袋,学君不封的语气说话,“我们是兄妹,兄妹是不能在一起的。”她的神色冰冷,还是极尽嘲弄。

    “呸呸呸。闯荡江湖这么久,我最讨厌听的就是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繁文缛节,少拿那些正人君子的狗屁条条框框来拴住我们!姐妹会的女人们被这些臭男人害得还不够惨吗?”

    “所以……你不觉得我们俩不应该在一块儿?”

    “解萦,如果在你还小的时候他就对你动手动脚,占尽便宜,现在就算你再爱他,我都会不遗余力地杀掉这个禽兽。但听你这话,想必他是没有,还算是个正人君子。他既是你想要的猎物,那追就是了,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我们又不是那种迂腐的假道学,管天管地管到别人头上,横竖又不是和他过日子。管那么多。”

    解萦弯下腰,捂着肚子气声笑起来,甚至把自己笑出了泪,可脸上却满是绝望:“那我又能做什么呢?能想的办法我已经想尽了,能做的软的硬的,我也基本都做了。而且就算我们真有了肌肤之亲,他只会当场自尽。我……”

    燕云又从她眼里看到了两个月前那一闪而过的阴狠与癫狂。“傻姑娘。”燕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换个思路,让他主动爬过来求你不就好了。咱们看上他,那是他的福气,断没委屈我们的道理。今天你有一句话其实说得很对,烈的男人玩起来才有意思。越烈的狗,才越值得驯。这男人啊,都是欲望动物,你让我教你别的可能够呛,但玩男人的花样,我懂很多。你知道吗,找男人的快乐,不在于睡。要真指望他们那二两rou能满足自己,那jiejie我十五年前就把自己饿死了。你只是还年轻,没怎么和这些下贱男人接触过。等上道了你就懂了,你也会明白为什么我最喜欢看一个男人被欲望折磨到面目全非……”

    解萦打了个寒战。燕云的话语如同一弯刁钻的铁钩,一举勾出了自己心底的沟沟壑壑,一个模糊的图景亦由此绽开,她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能确定颓然跪在地上的男人是君不封,而她在他身旁站着,居高临下,不可一世。

    解萦从燕云的眼里看到了一个崭新的自己,她们的眼眸里有相似的火光,她与她是失散多年的“姐妹”,是天生的同类。只是解萦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原来燕云才是她的同谋。

    于是解萦任由自己那晦暗不堪的心思发扬滋长,也不惮在同谋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她尖利的冷笑道:“我会捉到他的,不管他有多恨我怨我憎我,我都会把他锁起来,锁一辈子。”

    燕云十分赞赏地鼓着掌,不顾周遭怪异的眼神,朝着解萦吹了数声口哨。解萦毕竟久居留芳谷,人多了还是有些怕生,这时难免脸红,想到燕云接近自己的真实目的,解萦又很是黯然:“燕jiejie,你就是帮我再多,我也没办法帮你立刻杀掉林声竹。”

    “杀他不用急。茹心以前提过君不封,说他出身下九流,是个会伪装的高手,你若不借点林声竹的光,单凭你一人去找君不封的足迹,那得猴年马月才能找到?我分得清主次,现在肯定是你找人这件事更重要。林声竹的命,留着有用。”

    解萦羞愧地低下头:“说真的,我刚才以为你会趁机……”

    燕云挑挑眉,无奈笑道:“当年我远走东瀛,本就为了躲避奈何庄追杀。从离开中原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自己会活着回来。但我九死一生,最终回来了。可我的朋友们,我们那一脉姐妹会的所有人,都死了。我为茹心报仇,是因为她是我仅能找到的与过往的联结,包括来看你,你也是我们这些人里仅存的后代。至于其他人,尸骨无存不说,我连她们在哪儿丧生,因何而死都不清楚……其实我不是没想过找奈何庄复仇,但大家斗了这么些年,我知道他们的势力有多神通广大。即便是现在,我们坐在这里闲聊,我也不能保证这里没有奈何庄的探子在暗中盯梢。”

    燕云要来一壶酒水,为两人各斟一杯酒。

    解萦浅浅点了一口,而燕云痛快地一饮而尽。

    “我在东瀛漂泊的这些年,唯一学到的就是要及时行乐,珍惜现在。我如今势单力孤,与奈何庄为敌就是白白送死,没必要。毕竟我死了,也就再没人记得她们了,那我不如努力活得久一点,让她们在记忆里也能和我一起待得久一点。解萦,虽然我总说我要杀林声竹,但杀林声竹,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念想。林声竹若死了,我在这江湖,也就没什么再挂念的事,可以直接收山了。”她的目光挪向台前正中心那个着豆绿薄衫的异瞳男子,面露垂涎,“只是漂亮男人还没玩够呢,现在就收山,未免太亏本了。”

    解萦顺着燕云的视线,一并打量起那个异瞳男子。

    长安繁华,连青楼里的伶人小倌都远非俗品,颇具异域特色。在楼里忙前忙后伺候贵客的,除了异族的少男少女,也有体型高大的昆仑奴,这些被镣铐束缚的昆仑奴们各个高鼻阔目,英气勃勃,与丑陋的昆仑奴面具八竿子扯不到关系。

    那些颇具力量感的rou体,又一次勾起了解萦对君不封的馋。

    这些昆仑奴们不仅在客人面前伺候,也兼做桌椅,宽广的后背时而支撑客人的身体,时而为他们盛纳美味佳肴。

    解萦看着那些沉静到仿佛物件的动人rou体,也在肖想自己坐在大哥赤裸的背上,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暮云度里的顾客们还在就豆绿薄衫少年的初夜进行着最后的争夺,解萦东瞅西看,看了一圈热闹,最后还是将注意力绕回这少年身上。

    少年是典型的异族人长相,有着琉璃一样的异色眼瞳。留芳谷有不少门人喜好养猫,解萦见过波斯猫,但这有着猫一样眼睛的男孩,她还是头一次见。

    人群中心的少年很是意兴阑珊,显然对自己的初夜归属漠不关心,仅是由着下面叫卖。他漫不经意地环视着到访的客人,眼波转到男装的燕云身上,他挑挑眉,险些要笑,再看到一旁稚气未脱却容颜姣好的解萦,他几乎是惊。

    竟然会有这样一个气质脱俗的玉人大大方方来娼馆找乐子。

    解萦和燕云也感受到了少年好奇的注视。解萦用一枚顶级龙虎丹的价格,买了与少年的春风一度。

    解萦固然是对这少年兴趣全无,她有的只是对男女之事有按捺不住的好奇。实际上,燕云才是这场晚宴的主人。

    到了少年的房间,燕云不多废话,晃了晃手上的铃铛,少年的视线汇聚一处,她紧盯着他,温声细语地问了几句,少年的目光渐渐直了,猫儿似的眼眸也失去了神采,燕云将他的衣衫尽数撕碎,命他在两人面前学猫爬,少年照做,叫声也学得惟妙惟肖。燕云又接连抽了他十数个巴掌,抽得他脸颊红肿,他也不恼,甚至感觉不到疼,只是钝。

    这便是摄心术的威力。

    解萦神色古怪地看着少年。在她看来,少年身上最为灵动的便是他那双异色眼眸,可被下了摄心术,那双眸也成了混沌的鱼眼珠子,毫无生气。解萦曾恶毒地想过要不要学摄心大法来控制君不封,让他为自己着迷。今天见识到了摄心术的威力,再想君不封也成了那种两眼无神的迟钝模样,甚至都不会冲她笑,解萦遗憾地摇摇头,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铃铛,自此放下了对摄心术的最后一点执念。

    少年清醒过来后,虽不能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脸上的疼痛告诉他,面前的两个女人,不是善茬。

    他就像只被惊弓的鸟,哀哀戚戚地向她们求饶。

    解萦甚至有些不忍,燕云则对此视若无睹。她三两下将对方搡到了床上,由着自己的性子,开始正式地享用他。

    她咬他,打他,不止借他的年轻助自己攀顶,也同样不遗余力地开辟他的身体。

    屋里蔓延着沉重的血味,这下少年是真的像猫了,哭声尖尖的,细细的。而伏在他身上的燕云还在试图掰开他,拿房里本就有的助兴道具,送一点,再送一点。

    解萦木然地看着屋里发生的一切,又接连打了几个寒战。

    燕云与少年在血海里的云雨与她看过的春宫画很是相似,但又大为不同。

    燕云偏爱阴阳颠倒的风味。这牝鸡司晨,倒反天罡的把戏,她耍得很是有模有样。开国三位女皇坐镇,女性对男性的折磨也不再是一种禁忌,在青楼这种充斥着钱权的欢场,只会对这破除的禁忌更为敏感。

    只是这女性折磨男性的法子,解萦只在师兄留下的一幅画里看到过,偏偏那法子还隐在角落,很是语焉不详,解萦也没就此多想。

    今次看燕云折腾少年,像是突然打通了自己的经脉,一度滞涩的旖旎幻梦,也有了新的归处。

    但解萦还是在不停地发抖,不停地后退。

    曾经她看师兄留下的春宫画,心里眼里都是对大哥羞涩的向往。但真的进入了成年人的世界,她有的只是无名的恐慌。

    她想要喊大哥,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声。

    有什么难以言说的可怖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甚至喘不上气。

    燕云从男孩身上滑下来,理了理湿透的长发,便走到她身边,把她往男孩身上推。

    “青楼里的男人,自然不能随便碰,我嫌脏,怕染病。今天也就看在他是个雏,但也仅此而已。放心,我拉你来不是让你和他有肌肤之亲,是教你怎么玩他。”

    在那之后,解萦的记忆时断时续。

    少年在哭,而她在燕云的指导下推进;随后他的脖子上缠了绳,燕云cao持着绳索,力道忽轻忽重。后面燕云干脆把他当成了可以随意摆弄的一摊rou泥,把他吊起来,用绳索捆绑出各种形状。

    那天深夜,解萦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客栈。回到客房,她沾床就睡,然后如愿以偿地梦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男人。

    今天的他似乎和往日有些不一样。

    除了手铐脚镣,他的脖颈也套上了精铁制的束缚。

    他赤身裸体地坐在地上,面无表情。

    他的身下是一摊浓稠的血,那血依旧在蔓延。

    第十一章 寻君(三)

    那夜之后,解萦又去了暮云度几次,多数时候是同燕云一同前往,偶尔也会自己单独去。那着豆绿薄衫的猫眼少年自然成了解萦在长安结下的第一个“相好”,与她的交往也最多。她倒是没让少年伺候自己,她还不习惯陌生人的触碰。接连来了暮云度几次,又cao弄了不同类型的倌人,玩弄男人这档子事,解萦已从最开始的不适和僵硬,到现在的轻车熟路。

    猫眼少年尤为喜欢伺候她,解萦生的漂亮是一说,最主要是她脾性温和,待人亲切。燕云每次来光顾他,都像一匹饿久了的野狼,要生啖他的血rou,不把他折磨得遍体鳞伤,绝不肯罢休。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他在楼里的第一夜,会是气若游丝,流血不止地被人抬出来。反倒是疯婆子身边的这个玉人,不仅不嫌弃他一身血污,还替他包扎,给他送药。即便在之后光顾他的过程里免不了毛手毛脚,下手没轻没重,但比起她的“师傅”,她待他已经好了太多。

    一个月后,解萦收到了林声竹的密信,要她北上前往锦城,完成机密任务。

    这时正值七夕,猫眼少年对她已经情根深种,苦苦哀求解萦这夜一定要来看他,但解萦仅是顺着人潮,又走了一遍童年曾和君不封走过的路,坐在客房里看着长安夜色,直至天明。

    第二天,解萦给燕云留了个口信,骑着自己的枣红小马上了路。

    离开了长安,和猫眼少年的纠缠也就成了过眼云烟。长安可以说是解萦到过的最“北”的城池,再往北的地方,于她都是未知。

    锦城与京师相隔不远,是北方重城。锦城临海,盛产鱼虾,解萦赶到锦城时,正是吃螃蟹的好时节。

    解萦幼时在家常与父母食用河蟹,后面到了留芳谷,家乡的风味一去不返,这螃蟹也就再未见了。此次来到锦城,她倒意外重温了童年时的一些风味。

    秋日的螃蟹膏肥黄满,饶是解萦不念吃食,也吃得眉开眼笑。每每吃到合心意的食物,她就下意识想君不封到底在哪里流浪。想到了最后,又成了例行的怨与恨。

    此番来锦城,解萦是秘密为屠魔会的几位死士解毒,这些人常年在西域打探情报,查到了群龙教奈何庄与西域五国的勾结内容,九死一生回到中原,却各个身中剧毒,又因为被沿途的探子紧盯,不敢轻易露面,只得在江湖势力相对薄弱的京师附近蛰伏。

    解萦打着游山玩水的旗号四处游玩,自然不会有多少人把注意力放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她身上,而她医术高超,又对苗疆和西域的奇毒颇有研究,自是这次任务的首选。至于群龙教与奈何庄和西域究竟所谋何事,因解萦尚未加入屠魔会,他们也不便透露。

    解萦在这些人的住处打扰了两天,确定奇毒已解,就又回到了自己打尖的客栈,那客栈的厨子擅做蜀中风味的菜肴,偶尔有几道菜也有巴陵风味的余韵。这些唤起童年记忆的菜肴,暂时舒缓了她近日的空虚与不适。

    如今任务既成,对君不封怨恨却迟迟没有发泄的渠道,解萦思前想后,到底找去了锦城的青楼。

    锦城最大的青楼名唤听风惊雨楼,乍一听还以为是什么江湖闻名的暗杀组织。

    早在长安厮混时,解萦就隐约察觉到了自己引而不发的暴虐倾向,但因为和猫眼少年日趋熟络,而他又总被燕云折磨得遍体鳞伤,解萦也不太好意思在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上再添新伤。

    现在到了锦城,人生地不熟,“天下英雄不识君”,反而方便她胡作非为。

    解萦早就想试试从燕云身上学到的暴虐手段了,来听风惊雨楼提了需求,管事就为她指了个小院。与暮云度的“金楼”不同,听风惊雨楼没有“楼”,倌人们都住在各自的宅院里。

    解萦此行要穿过很长的一条胡同,才能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离了留芳谷熟悉的环境,解萦发现自己还是很怕黑。早先留芳谷竹林里的不夜石都被她收到了院里的地窖中,但她也留了一些供自己使用。

    前去找那小倌的路上,解萦从袖口摸出一个精铁制的圆球状机关,触动开关,里面翻折出一朵莲花,莲花上嵌着的不夜石泛着莹莹的光,照亮了她的前路。

    这是解萦这一路第一次用它,那莲花的样式完全是仿着君不封给自己做的莲花灯。看到它,多少是睹物思人。

    但点亮它,又像是他曾向她许下的诺言,他会陪着她,为她照亮她的路。

    听风惊雨楼领来的小倌,并不很对解萦的胃口。那男子要比解萦年长不少,看起来也就比君不封小个七八岁。他的相貌固然是英俊的,只是气质阴沉,两眼无光,明明没中摄心术,却像不知在何处丢了魂。解萦一贯喜欢脾性热烈的男人,死气沉沉的感觉,她不喜欢。再看那男子拖动身体行动的模样,原来是个跛子,解萦就更嫌了。

    但比起她对这小倌的嫌弃,他的住所反而让她很满意,这间屋子是天生的刑房,那些曾在春宫里见过的磨人刑具,这里应有尽有。解萦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器具,盘算着回到留芳谷后自己要做的道具,心思又活络起来。相比之下,她来此地的本来目的,只是想用红绸随便勒紧男人的脖子,看他窒息。简直是暴殄天物。

    解萦在长安很受暮云度的小倌欢迎,猫眼少年甚至为此明里暗里同她生了好几次气。可这里的小倌就不会对她这么客气了。跪在地上低眉顺眼的男人稍微看了她几眼,便冷声道:“这里不是你这种孩子该来的地方。”

    解萦从这一句话里听到了自己熟悉的反感。

    确实,这很像现在的君不封该对她说的话。

    但能对她说这话的人是大哥,这小倌又是谁?凭什么对她说三道四!

    解萦不和他多废话,从一旁的器具里随手扯了根牛皮鞭,便对着他打了下去。

    解萦习武多年,自然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道,十数鞭下去,手无寸铁的男人被她打得遍体鳞伤,衣衫尽碎。

    鞭子抽累了,总还有其他刑具,刑具打累了,她还有自己的手和指甲。

    浓重的血味儿又在蔓延了,可即便已经打成了这样,男人还是一声不吭。

    解萦疑心君不封在这种处境里也会给出相同的反应,反而对他有了点兴趣。

    红绸缠上了他的脖颈,频繁收紧又松开,银针和红烛也在频繁刺激他,她甚至给他喂了过量的秘药,欲望勃发之余又有万箭穿心的痛感。

    男人的脸因为频繁的窒息和疼痛泛起了诡异的红,而她下的药也刺激的他不停发抖,周身狼藉。

    但临近昏迷时他看她的眼神,还是她很熟悉的漠然。

    她没有办法不想到君不封,这男人身上有和君不封很相似的东西。

    但在这间小小的刑房,她把这个一声不吭的怪物打败了。

    昏迷前夕,他瘫在地上,很清晰明了地向她求饶,求她停止。

    于是她踩他,把他所有的自尊傲慢都踩到了尘埃里,仿佛君不封现在就在她的面前俯首称臣。

    她已经不会为自己的卑劣而羞愧了,她承认自己不是好人。

    乖乖女做了几年,也不过是个被他抛弃的下场,倒不如就这么一条黑地走下去,起码在这条路上,她有得到君不封的可能性。

    他怎么想她,不重要。

    她要的仅是“得到他”这个结果。

    解萦难得对这残缺的小倌上了心,之后还想玩他,但男人因为身上伤口过多,高烧不退,暂时没办法接客。

    解萦有些失望,难过自己还没有在他身上走完理应要走的最后一步。那一步走通了,就好像她实际完成了一次预言中的征服。可现实却成了卡住她的最后一步棋,告诉她即便是想象,这一步路也永远到不了尽头。

    实际也容不得她在再多待,留芳谷和屠魔会同时给她发来紧急信件,边关的塔城突发瘟疫,急需支援。

    解萦一路快马加鞭,奔赴塔城。

    边关的雪下得很早,才到十月就飘起了鹅毛大雪。

    解萦与初雪一并而至,四方驰援也先后赶来此地。

    留芳谷诸人陆陆续续忙了两个月,塔城瘟疫稍见曙光。

    解萦却在这时染上了病,病情危重。

    按照规定,她需要同其他病人们一起被集中隔离收治。

    留芳谷的能人们病倒了大半,还有不少同门染病去世,其余没有倒下的,这时也被要求禁止常驻疫区。

    仇枫得知解萦生病,人发了疯似的要去照顾她,最后还是被朱蒙生生拦下,让他做她的助手,在闲暇时小心守在解萦的帐篷之外。

    仇枫在疫区奔波,数日不曾合眼,夜里守卫解萦,他困得直打盹。

    察觉到仇枫彻底睡着,一个在暗处观察多时的身影,矫捷地掠过了他,直奔解萦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