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愿意将漫长无尽的生命同另一人绑定,是爱还是习惯有区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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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你会想知道我与琼华的事情,从前你只听到过一些只言片语,我没同你说过。” 对明若珩来说那从来都是他一个人的事,哪怕作出取心头血的决定,也只是吩咐下属作出相应准备。他没想过这对远在战场的司羽意味着什么,甚至正因为司羽已经经验老练到无需他担心,他才只留了一封书信。 一别百年,也是从再次见到司羽之后,明若珩才慢慢意识到有些事就像疾风骤雨下海面的漩涡。他站在漩涡中心,自以为那只是他一个人的风浪。却不知在他感受不到的风雨之外,也许会有人为了走近他而踏入海面。 当年神族陨落,百家竞相飞升。巫山神女羽化前将最后的神力传于明家先祖,才使明家率先飞升成为世家之首。神女没有其他要求,唯一挂念便是自己失落人间的女儿。 明家先祖感念其点化恩德,承诺明家世代为其后裔依仗,永生庇护绝不背叛。为使后代不致懈怠,当然可能也存着不愿使明家沦为神女奴仆的心思,明家先祖立誓,历代家主将奉神女后人为唯一伴侣。如此便能既全了庇护之意,又不致使整个明家都在神女后人掌控之中。 从明若珩接任家主那一刻起,随着神力传承加诸其身的就是如影随形的誓言法则。在他找到轮回几世的琼华之后,这道天道束缚的另一端更不再是飘渺的断线,而是牢牢绑定了誓言的主人。 琼华当年哭闹时说的其实没错。不是明若珩选择她,而是她选择了明若珩。只要她还爱着明若珩,还想要明家主母的位置,那道誓言就一直存在,明家就还是她的后盾。 所以当年琼华盗仙草、收饕餮,帮助慕容麟夺取魔主之位。作为仙族主君的明若珩不能有所姑息降下惩罚,作为明家家主的明若珩却已做好准备以己身相代。 琼华同慕容麟离开后他以为琼华的选择变了,然而天道束缚并没有断。弱水一战他以为琼华的选择变了,天道束缚依然存在。 魔主道侣的天命同他一个仙族主君相连,这太可笑了。他要斩断天命,就只能用心头血为琼华一命换一命,以此替先祖偿还未尽的誓言。 明若珩爱琼华吗? 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他幼时被给予厚望开始,那个尚未找到的神女后裔就已经与他绑定在一起,成为他身份责任的一部分。 琼华只是个需要他庇护的小姑娘,他没有讨厌她的理由。神女后裔在不知名处沉睡封印多年,明家几代家主都没能找到,以致这道家训刻在宗庙几近蒙尘。 而在他继任之后却忽然感应到了神女苏醒。天作之合,应该是…喜欢的吧? 所以明若珩对琼华非常宽容。她可以不遵礼仪,不修道法,受他庇护直到他陨落之时。甚至在发现琼华私会慕容麟、慕容青两兄弟时,他其实也是不解多于愤怒,且很大愤怒是来自于连累司羽重伤。 他身旁位置向来只是一个筹码。当年先祖拿来偿还神女恩德,如今这份筹码属于他自己,他想拿来换司羽。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至少我不是工具或者什么替代品,知道这些我很高兴”,楚袖静静听着,第一次主动伸手抚摸男人的衣袖。 这样依恋不舍的动作本应令人感到欣慰,可明若珩心中却凉了半截。他的司羽是不知后退的小狼,会生气会扑过来,却不会这样平静温和地安抚,那只会意味着告别。 与情意渐倦相比,楚袖因误会而生的委屈愤怒要好上太多。这也是为什么明若珩马上意识到楚袖确实是喜欢他的,刚才看到的一切只是误会。他快速解释来龙去脉,顾不得情绪大起大落下隐隐颤抖的嗓音,以为一切误会解开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也确实可以重新开始,他们之间早就重新开始了。 可为什么楚袖的反应同他所想不同呢?他怀着不安紧紧盯着她的眼眸,试图从中找出楚袖要的是什么。只要他知道,就可以给。 “如果魔域没有争夺建木血脉,您会来找我吗?如果没有千合草,您可以清醒地同我上床吗?“等来的只是两个问题。 仙君愣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楚袖看他茫然模样有点心疼,也有些释然。她开始相信自己对明若珩确实很重要,只是他这样的人,或者他和她这样的人,原本就是自己在强求罢了。 她叹了口气:“您不爱我的,院长,您只是太习惯我了。” 所以才可以在她离开的一百年间既不放弃她也不召回她,才会在得知她要的是自己之后,毫不犹豫服下千合草,用这样稀里糊涂的方式让她得偿所愿。 他不追究原因,不考虑后果,只要一个结果。自己在他身边就好,百年前和百年后其实并没有区别,一样重要,一样不重要。 “不,不是这样。” 明若珩说。 楚袖也许是对的,最开始是对的,他确实是抱着交易的想法来到琼华城,可没有人会用自己一生去交换。 他可以。 愿意将漫长无尽的生命同另一人绑定,是爱还是习惯有区别吗? “我喜欢你”,他快速给了反应,然后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答案。 “我爱你的。你是怪我没有更早去找你吗?那确实是我的错,我们可以结命契,你死我亦不能独活,你不用担心我利用你。还有我...我只有第一次吃了千合草,后面都没有了,我——” 他被楚袖抱住了。 “没关系的。” 楚袖抱住他,像许多年前明若珩安慰年少的她一样轻轻拍着他后背。 “不是您的错。您值得被喜欢,我当年也并没有说出口。您对我其实一直没有变过,是我太贪心,总是得到之后又想要更多。以前您和琼华有婚约的时候,我觉得能陪着您就很好,婚约取消想都不敢想。后来婚约没了,我又想自己在您心里重要一点,再重要一点,所以您没来找我我会生气。” 可是明若珩来找她了。 她又开始委屈他来的晚,猜测他来的原因…满足不了的欲望,无穷无尽的患得患失,不如就止步于此。 “也许只是因为您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带我进入全新的世界,拥有我做不到的能力,给我从未想过的东西,所以不知不觉会拿您的反应作为我自己值不值得的标准。” 时间久了,明若珩的爱就成了她的全部。 这些话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仙君,她松开怀抱像是全都放下了:“谢谢您来找我,过去是我太任性了,才给彼此都添了很多麻烦。我们可以回到百年前的样子的,那样也很好。” 她犹豫了一下,探身小心吻了吻男人的唇角道别,就彻底松手,站起身离开了。 摔碎的茶壶被她复原放在桌上。 明若珩坐在原处看她离开,坐了片刻站起身拿过那个茶壶,面色淡然端详它裂痕全无,光洁如新。 很好,这就是他最初想要的结果。只是下一刻一口鲜血喷出,点点血花溅在壶身上。 所以否认了全部是吗? 曾经的注视,喜欢,嫉妒,愤怒,全都不存在,不过孺慕之情,不过敬仰之情,只是她的错觉对吗? 男人懒得管自己唇角血迹,他拿袖口去擦那茶壶,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不过凡品,稍一用力,茶壶就在他手中彻底粉碎,连复原都无可奈何。 他怔住,俊美玉面浮现无措,眼睁睁看着齑粉在掌心消散,呆站片刻,想到什么又抖着手去摸右手腕上套着的玉环。 那是司羽给他的,用来遮他手腕上那道红叶标记,是他离开边城的前一晚。司羽标记他时做得很用力,那道痕迹维持了很久,他昨晚看时虽淡却还很完整。 此刻却是最后一点痕迹也淡去,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明日他还会见到楚袖,他们还要一起面对很多事,但不一样了。 明若珩知道,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