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临建楼

    星晚轻声说：“应该是人。”然后，朝小男孩走过去了。

    小扈警官跟在后面，“别应该啊！要是弄错了，就大发了。”他唯物了二十多年的世界观，这几天集中崩塌。

    星晚脚步不疾不徐，很有顾天师的风采，她走近小男孩，先咳嗽一声，以免吓到对方，再开口，“小朋友，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玩啊？”

    小男孩停下拍球，转头看向星晚二人，“我家就住附近。”

    小扈警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一片都是烂尾楼，黑不隆冬，一点人气都没有，谁会住在这种地方？

    星晚：“你家大人在家吗？我们想问点事，方便带我们去你家吗？”

    小男孩看看星晚，又歪头看小扈，可能觉得两个人不像坏人，于是点头答应。

    小扈警官小声对星晚说：“你怎么要去人家家里？”

    星晚：“放心，是人。”

    小扈：“是人更得小心，万一遇到制毒窝点、黑工厂，就咱们两个人，太危险了。”有时候，人确实比鬼怪更可怕。

    星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二人跟着小男孩拐过一个弯，看到一座陈旧的临建楼，只有两三户透出灯光。

    上了三楼，打开房门，里面是一间十来平米的一居室，却住着五口人。

    小扈警官拿出证件，说来了解情况。小男孩的家人将二人请了进去。

    原来，这个楼里住着的都是附近拆迁的居民。因为租金便宜，大家在这边过度一下。小男孩家还迁了两套小户型，姥爷和舅舅一套，父母一套。

    由于集中给钥匙的缘故，泥瓦工、电工、木工的价格都跟着水涨船高，他们家多住段时间，打算等其他户装修完，他们再开始装新房子。

    小扈警官问这家人，你们住这里，遇到过什么怪事吗？四个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在星晚和小扈警官的引导下，他们慢慢说出发生过的事。

    这个房子虽然小，但有厅有卧室有厨房有卫生间，也算齐全。可是毕竟住着五口人，一到晚上，厅里就得睡三个，基本没地方落脚。

    姥爷在厨房放了一瓶酒，上面扣个小酒盅，干活时没事喝一口。有一天早上，他喝了一嘴酱油。不知从哪捡回来的破酱油瓶子有点底儿，用水沏开了，一口下去，咸不咸淡不丹的，嘴里挺难受。不知道是谁，还把姥爷的小酒盅扣在酱油瓶子上，老爷子也没注意。

    男孩的父亲不喝酒，老爷子的闺女和外孙就更别提了，所以姥爷就说是舅舅拿出去和朋友喝了。

    舅舅说姥爷糊涂了，昨天半夜他亲眼看见老爷摸黑去厨房。这事不叫事儿，都是一家人，也没人深究。

    但是舅舅没事和小男孩念叨这事，他感觉不对劲，要说老爷子糊涂了吧，他没那酒量啊，剩下的酒，哪去了呢？

    有一天晚上，舅舅正在厅里睡觉，忽然看见一个人。他们家防盗门里是木头门，有时木头门开着。这个人从木头门后面走出来，溜溜达达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男孩也看见了，舅舅立刻站起来，悄悄走到灯绳的位置，一拉绳，灯泡闪了几下，亮了。舅舅说，老爷子你……

    话说到一半，看见父亲从洗手间出来。

    老爷子被灯晃了眼，挡着眼睛说：开灯干什么啊？明天孩子上课呢，你真行，干什么啊你！

    舅舅结结巴巴将刚才发生的和父亲说了。男孩的爸爸听到声音，也从里屋披着衣服出来了。

    四个男人一起到厨房看姥爷新开的酒还在不在。

    这时，男孩的mama尖叫一声：你谁啊？你干嘛啊？

    他们家房子小，厨房更小，俗称二人转，两个人都转不开身。四个人卡在厨房里，谁也挤不出来。

    只听到“咣当”一声响，舅舅和爸爸再追出去，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家里人一合计，马上就要搬走了，也犯不着找个专业的师傅过来看，于是找了位业余的。人家说，不管什么地方，人气忽然散了，就得有东西闹事，你们赶紧搬走吧！

    这几天，他们就要搬家。小男孩慌了，他存了好多漫画书、人物卡，家里地方小，不让他放，也不让玩，他藏在楼上的走廊里，不知道谁家丢弃的破桌子里。男孩拿着书包上楼转移这些东西。结果他一上楼，看见桌子没了。

    就在这个时候，404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那个桌子就摆在房子中间。男孩虽然害怕，但还是得进去看看。他一进去，算是开了眼了。这个屋子里好多东西，姥爷的皮大衣、舅舅的篮球、他小时候的学步车等等。

    如果说，那个酒瓶放在厨房，有人动作快、手脚轻，说拿走就拿走了。这些东西都是大件，而且很多存放在父母的床下面，根本拿不出来。

    小男孩下楼和舅舅说了这事，舅舅想上楼去拿，被姥爷叫住了。姥爷说：咱不要了，它喜欢，就留给它吧！

    说完了这些，小孩的姥爷对星晚二人说：“你们来的也是巧，我们家这周末就要搬走了。”

    星晚给了这家人五个护身符，嘱咐他们赶紧搬，别等周末了。她告辞之后，顺着楼梯打算去四楼看看。

    小扈警官拉住她，“大晚上，你去看什么啊？明天不行吗？咱们不是找平房里的红衣人吗？”他是真的害怕了，又不好在小姑娘面前认怂。

    星晚脚步不停，“说不定就是它呢？”

    小扈：“谁啊？”

    白暮爬上星晚肩头，在她耳边细声细气地说：“不是一拨的。”

    小扈警官一抖，“刚才睡在说话？”他声音都有些抖了。

    星晚似乎也察觉到小扈的胆怯。毕竟，普通人连续遇到这么多恐怖的事，多少都会有些心虚。她在黑暗中，拉住小扈的手腕，温热的手掌，让人多少都有些安全感。

    小扈似乎被她的勇气感染，心里有了底气，没再说什么，跟她上了四楼。

    黑漆漆的楼道，似乎每户门口都放着一个香炉。

    他们用手机照明，找404室。忽然，一道门无声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也不说话，死死的盯着星晚两个人。

    小扈警官回头，吓得后退一步。老太太的眼神太过阴冷。

    星晚却仿佛察觉不到危险似的，走过去问：“奶奶，您住这里吗？”

    老太太缓慢开口，“小姑娘，大晚上的，你们来这做什么？”

    星晚一指小扈，“他是警察，过来了解情况。”说着，示意身后的人出示警官证。

    老太太看到小扈的证件，神色才缓和下来，“你们以后天黑了别到这片来。”

    星晚：“我们上来看看404。”

    老太太一听，神色又紧张起来，“去不得，去不得啊，会没命的！”

    小扈警官赶紧问：“奶奶，404出过什么事吗？”

    老太太说，404以前住着一个老头，后来搬走了，什么都没带。他找了好几拨搬家公司，都没能把家具搬出来。当然，这些事，他们也是从最后一个搬家队口中得知的。

    他们这层常年有股臭味，住在这的居民闻不出来，但是外人一来，都说臭得没法待。404的老头又找了一个搬家队，跟人家说，房子里的家具都不要了，只要搬出去，随便仍在哪就行。搬家队答应了，一上四楼，先看到家家户户门口放着装满香灰的香炉。实际上，他们来的时候，整个四层也没剩几家了。

    搬家队一看这个阵仗，觉得不对劲，给老头打电话。老头死说活说，涨了三倍工钱，工头才同意继续搬。老头说，卧室里悬着一个黄布包，让他们不要动，其他东西都搬出去扔了。并且，让他们下午六点之前必须离开房子。

    工头记下，让工人们开始搬东西，凑够一个人就背下楼。里屋中央确实挂着个黄布包，正下方地上有一滩干了的黑色痕迹。大家都躲着那个布包，谁也没动它。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那个布包散开了，掉出来一缕长头发。这下，工人们都不敢动了，大家感觉这间屋子太邪。所有人都朝着大门跑，但是，防盗门说什么也打不开了。再给老头打电话，那边无法接通。

    困在屋里的人，拼命拍门呼救。邻居们听到动静，合力将他们救了出来。这个搬家队不敢继续再搬，赶紧离开。等工头到楼下，又给老头打电话，是他女儿接的，说老头刚刚去世。工头一看表，当时是6点出头。

    黑漆漆的楼道，刮着过堂冷风，老太太苍老沙哑的声音讲出这样一个充满戾气的故事，让小扈警官小腿抽筋。他想立刻转身下楼，谁知，旁边的小姑娘一把拉开404的大门。他想撞墙，他欲哭无泪，但他不得不跟上去。万一真有什么，他是男人，接受过体能训练，还能保护星晚。

    星晚进入404，顺手打开电灯开关，屋里子一下亮了起来。明亮使小扈没那么害怕了。

    意料之外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连楼下那家说的丢失的杂物都没了踪影。再进卧室，也没看到黄布包，包括地上的黑渍。

    小扈没敢关门，跟在星晚身后，在房间里转悠。404和楼下格局差不多，十多平米，几步就转完了。

    忽然，一阵风吹来，“咣咣”几声，大门和窗户应声关上。几乎在一瞬间，客厅和房间的灯泡同时炸裂，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小扈感觉屋子里多了好多东西，挤挤擦擦的。

    星晚徒手搓出一小撮火苗，照亮他们周围，感觉光亮之外挤满一张张白色的人脸。

    小扈警官显然也看到了，惊叫了一声。现在，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白暮站在星晚肩头，“嚯，这是鬼屋吧？方圆几里的游魂都在这了。”

    星晚侧脸轻声问：“是杀还是超度？”其实她也是多余问，按照白仙的脾性，肯定是吃了干净。但是，以顾天师的仁心与因果理论，游魂是曾经的人，有前生，有归途，当然是送它们走上往生路。

    问完之后，星晚也不等白暮回答，从背包里快速掏出一包粉末，在地上画了一个法阵。

    白暮撇嘴，“师父没少教你啊！”因为他是妖身，这些法术都不能学，画出来没超度别人，先把自己送走了。

    不消片刻，星晚画完法阵，对小扈警官说：“要不，你先下楼等我？”

    小扈虽然害怕，但仍是不肯走，在他看来，星晚毕竟是个小姑娘。

    星晚又在法阵旁，用朱砂画了一个圈，让小扈站进去，并叮嘱他，自己不拉他出来，他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去。

    然后，她盘膝坐在法阵中央，掐诀、念咒、焚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小扈此刻已经无法描述他的感受，看着星晚周身依次点亮的小光点，感觉是在拍电影，还是特效巨作那种。

    然后，小扈感到一股一股的邪风从他脸边、耳边、鼻子前刮过。如果非要形容，就像高速飞过的羽毛球。他还能听到很多声音，很嘈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声音大的大小的小，但他一句也听不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屋子里越来越满，越来越挤，挤得他快要站不住了。他看向星晚，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额头布满冷汗。始终有个声音在说：还是算了吧，别费劲了，实在太多了，还是让我吃了吧！

    紧接着，他看到星晚眼角、鼻子、耳朵、嘴里，渗下殷红的鲜血。小扈一着急，便向她跑了过去。离开朱砂圈儿的一瞬，他惊恐地睁大眼睛，看到无数白光向他袭来，撕扯他的身体，啃噬他的灵魂。刹那间，他明白了什么叫“万蚁钻心”、“百鬼噬魂”……

    白暮显出身形，松开了抵在星晚后心的手，去救小扈。再一回身，看到小师妹被无数恶鬼争着上身。

    白暮跺跺脚，仰天呼喊：“师父啊，您再不来，只能给小师妹收尸了！”

    话音未落，一道流光涌入房间，顾天师抱住星晚瘫软的身体。

    白暮松了一口气，“您总算来了！”

    顾天师声音冰凉，“让你来，是为了保护她。谁知，有了你，她胆子更大了，这种地方也敢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