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家

    叙利亚北部。

    “轰”的一声巨响，好似地震一样。

    “要打仗了。”季曦来不及收拾，赶忙套上衣服，拿着手机跑到阳台上拍摄。

    “我去，曦姐，你不要命啊。”陈雨跑到阳台，就看见导弹离她们很近，甚至有几颗就从她们头顶飞过。

    陈雨比季曦大三四岁，她们来自同一个新闻社，一开始，陈雨很不服季曦，一个气质文雅的女孩子放在这就是个花瓶摆件。可当分配外派记者时，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去战乱频繁的国家，而这个女孩，第二天顶着干净利落的短发，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是她唯一的姐。

    3年的服务期将近结束，她更加确信她是一名优秀的记者。

    为近距离拍下真实的交战画面，季曦决定前往前线采访以第一时间向国内发回现场报道。

    到处都是灰土色的废墟，教堂和寺庙全只剩下残垣断壁，一切仿佛末日后的景象。无数珍贵的历史遗迹，被炮弹炸成了齑粉，再也无法恢复。

    大马士革周边的局势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大部分地区还在反对派的控制之下。城市里每天都遭受着五六十发的迫击炮、火箭弹的袭击。

    季曦她们和其他同行记者在安全据点外围采访拍摄。战争现场人员嘈杂，势力不明，枪声阵起，总有人血事件。

    她们被告知在这些人群中混迹着库尔德工人党的恐怖分子，一不留神可能就会被他们当成射击目标。季曦还是守在隔离网附近，耳边尽是刺耳的枪声，她依然忍着浓烟和催泪瓦斯拍摄。

    混乱形势下，眼前出现一个大约五岁的小女孩，裹着破烂条状的罩袍在杂草旁一边跑着一边哭着找mama。

    陈雨在隔离网那里大声用阿拉伯语劝那个女孩不要乱跑，可女孩还是东跑西窜着，不时停下来喊着“哇里戴”。叙利亚政府突然加强了火力，交战火热。

    陈雨听不得女孩叫mama的声音，有想冲过去的趋势。季曦拉住她，厉色说道：“我们不得干涉他国内政，你不能去。”

    下一秒，就听见一声枪声，随即安静了许久。那朵娇嫩的花朵在这毫无生机的土地上鲜艳地陨落而去，鲜血殷染出一片无法忽略的红。

    陈雨捂眼哽咽，季曦沉默一旁感受着战争的无情和可怕，拍摄下最后这一幅悲痛人心的画面。

    她们同行的人有说就在拍摄右前方十几米远的树林里，一直有一个狙击手瞄准小女孩，叙利亚政府突然加强火力正是为了保护她，可最终没保护好她，而那个女孩死去的地方在昨天就炸死过一人。

    因为这一个小女孩，战争变得更加激烈，死伤的人数剧增。炮声阵阵，浓烟滚滚，整个地面被震得都在摇晃。她们收集完素材之后打算撤退，季曦见陈雨还是愣神的样子，就轻拍了她的背，无声地表达她的安慰。

    一刹那，季曦感觉耳边一阵轰鸣，天旋地转，她被人压在地上，五脏肺腑都被重击一般。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全身发颤，不敢看向自己身上的人，她摸上去全是模糊的血rou混着炮灰尘土。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怕她一动她就会散架，她只能紧握着那垂下来的手流着控制不住的眼泪。

    “你是不是傻，你女儿还在家等你。我死，你都不能死。”

    季曦本就抱着自己孑然一身、不怕死的想法，她不明白陈雨这样想家、爱家的人为什么要跑到战场上。

    她还记得她们曾经的约定，她俩若有一人先死，就要完成另一个人的遗愿。

    她想，为了陈小北，她一定要回去。

    *

    战争持续中，尸体残骸埋在废墟中不得安息。为了这些驻外记者的安全着想，国内传来派专机提前回国的信息，驻外的外交官考虑到许多滞留在该地的中国人，决定带他们一起回去。

    季曦自主加入到找人的队伍中，她们组来到已破败缺角的建筑面前，据说这是华人居住地之一。

    她顺着凹凸不平的台阶走上去，闻到一股火药味和血腥味，她循着这股味走到一个死角处。

    “有人吗？”季曦敲了敲土墙，怕人听不懂，又用阿拉伯语问了一下。

    过了片刻，隐约传来男人呼救的呻吟声。

    季曦跟小组的人传递了一下眼色，直接闯进去，就见到一个年轻的男人被压在坍塌的楼层下。

    男人直勾勾地看着季曦，眼睛就像镀上了一层暖光，完全忽略自己装痛的情况，面容扬起笑意，直接套近乎：“是你？”

    季曦打量这男的长相，有些混血感，但没有中东的感觉，更像是中西混血。听到他说标准的中文，而且像是很早就认识她的样子。

    “你是中国人？”季曦只问了他这一句，偏头让小组的其他人一起搬去压在他身上的土石块。

    “是。”季曦等的就是这一句肯定，“好，我们找同胞一起回国，这里还有其他中国人吗？”

    “没有了，这里大部分人都转到安全区了。”

    季曦拿起姓名登记册，问了他的名字。

    “楚承。”男人一字一字认真地说出来，季曦抬头对上那双莫名深情的眼睛，准备把册子放在他手上。

    “自己写，我不知道哪些字。”

    男人不接，温柔地说着：“楚辞的楚，承认的承。”

    楚承身上的土石块被除去后，他尝试站起来，季曦刚想说长时间腿部被压不能行走，就感到突如其来一个人摊在她身上，不过这更像是拥抱。

    “不好意思，麻烦你扶我一下，好吗？”

    季曦看在他算个伤员的份上，且无奈被他选中当拐杖，她只好答应。

    她不知道的是，楚承在她扶他下台阶的瞬间，把腰间的枪从楼上扔到他刚杀的人身上。

    中国的专机立于空旷的大马士革机场上，回去的路上，中国提供的重建援助车与她们反向而行，附近有新的厂房建起，其中灯火通明，为归家人照亮前路。季曦捧着陈雨火化后的骨灰盒，抬头不让眼泪煞风景。

    “雨姐，你总是跟我说你想家想女儿。今天，我们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