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站在桥上看风景

    买房的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姜绯知道学校附近的房子都是香饽饽，两年之后价格翻一倍不止，便也不怎么挑剔，在六中后门附近找了个老小区，买了一套年份还算新的二手房。姜克远知道了之后颇有微词，对姜绯“要好好学习，所以要在学校附近买房”的理由更是嗤之以鼻。尽管帮忙付了契税一类的杂费，他仍在手续办完之后嘀咕：“我还不知道你？你有几个心思在学习上……还不是想着去国外混文凭……”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青春期少女本就叛逆又脆弱，平时，姜绯要是听到他的挖苦，恐怕又要跺着脚大吵大闹了。不过这一次，她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学习嘛，当然是要学的。姜绯知道自己没有学理科的脑子，物理化学一团糟，勉强摸到六中的最低分数线，还是姜克远掏了一大笔钱、托了无数关系才把她塞进来的——要是没到这个分数，连塞钱的资格都没有。高二那年她进了文科，全靠一点小聪明和死记硬背强行过关，可惜数学实在拉分太多，无论她语文英语多好也没用。

    现在可不同了。理化生不会就是不会，要是学不明白，一道题都做不出来，捏着笔半天也只能写个“解”。政史地不一样，一辈子背不下来的知识点，两辈子还背不下来？

    学习这件事，她还是胸有成竹的，毕竟早就扎根在脑子里的知识点对于她来说只是复习，利用海马体完成记忆的唤起，一点难度都没有。

    张晏月则是另一幅样子。她惨兮兮地从作业堆里抬起头，看着姜绯托着下巴转着笔发呆的神情，也不管自己的一屁股烂账了，居然笔一放，下巴一托，有样学样地跟着姜绯发起了呆。

    姜绯这周返校之后，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一样，从头到脚都变得漂亮了一圈。她的话变得很少。她变得十分……宽容，不管是走廊上打闹的同学不小心碰到了她，还是哪个讨人嫌的男生说了什么俏皮话，她都只笑笑不责怪，好像没什么东西能撼动她的情绪似的。

    她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就连一起去小卖部的时候，她都不喝饮料不吃零食了！

    张晏月鬼鬼祟祟地摸上去，揪住姜绯的头发，又凑近了看了看她刚刚剪过的发尾。

    突然换发型，突然穿新衣服，懒洋洋的不爱说话，还不吃零食——真相只有一个！

    顾不上那些作业了！张晏月为自己的最新发现感到兴奋不已。她整个人都要贴上姜绯一般，拽着她的手臂摇晃，高声宣布：“姜绯！你谈恋爱了！”

    “哦————————”

    晚自习的课间，被埋在作业堆里的少男少女本就昏昏欲睡，一听见这话，教室里顷刻间沸腾起来。男生拍着桌子，女生们也跟着起哄，叽叽喳喳嚷嚷着“真的吗”“不会吧”之类的话。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对异性好奇的时候。老师和家长再怎么三令五申，也挡不住他们那一颗颗躁动的心。一听到“谈恋爱”，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瞄向了事发地，也就是——姜绯和张晏月。望着张晏月眨巴不停的眼睛，姜绯四两拨千斤地摇了摇头：

    “没有。”

    “怎么没有？你都不吃零食了！”

    如同掌握了铁证，张晏月斩钉截铁地说。在她眼中，零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除非是在为了狗男人减肥，不然，张晏月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不吃零食。

    “嗯？那个不健康，你最好也少吃。”

    姜绯说的是实话。目前的零食生产制作技术，完全不符合十四年后那个万物都要讲求“配料表干净”的购物倾向，严格自律的白领姜绯当然敬谢不敏。

    “那——那你还剪头发！买衣服！还不怎么说话！肯定是在思春！”

    这实在是莫须有的罪名。姜绯哭笑不得，不过一想到这是张晏月做出的无厘头推论，她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好稀奇的。

    “是是是，张小姐，我谈恋爱了，对象是你，行了吧？”姜绯没好气地揪了揪她的脸，恨恨道，“那么请问我的恋爱对象，你作业写完了吗？”

    按理说，高中女生遇上这样没来由的八卦，就算不是真的，也会羞恼一下。姜绯却全然没有，只当成个玩笑似的，一笑而过，坦然到半点想象空间也不给人留。七班众人觉得无趣，又回到各自的位子上坐好。第二节晚自习开始，纪律委员坐到了讲台上，这个小插曲很快被人抛在了脑后。

    想做名侦探却被打脸的滋味实在难受。张晏月怏怏地写了两笔，又磨磨蹭蹭扭到姜绯跟前，不出意外地被她瞪了一眼。

    “要抄作业？”她挑眉。

    “没，没有……”张晏月讪笑，“我就是想问问……姜绯，如果你真要谈恋爱，会跟谁啊？”

    “我不谈。”姜绯摇头。

    “假如！假如说嘛……”张晏月不依不饶，一面小心地去看讲台上的纪律委员有没有在记名字，一面跟姜绯咬着耳朵，“如果要在班上选一个男生，你会选谁啊？”

    为什么非得在班上选啊？一群小男孩，乳臭未干，整天不是打游戏就是在疯跑打闹，再不然就是聚在宿舍看毛片和讨论女生，有个头疼脑热的，大概还得挂儿科。

    前世她是喜欢徐奈东不假，可是难道高中时的悸动要以守身如玉苦等一世做结尾吗？后来她恋爱没少谈，形形色色的男人都见过，谈的时候也都是真心喜欢。如果没有跟徐奈东重逢、如果没有重生，那么她大概率会带着心里那一丁点儿的怅惘和意难平，找一个普通却爱她的男人过一辈子。多半，在上辈子那个悲惨的境遇之中，她只是把徐奈东作为精神支柱，其实没有那么喜欢……？

    鬼使神差地，姜绯回过头，向徐奈东所在的那个对角瞄了一眼。徐奈东猝不及防被她看见，赶紧装作若无其事，躲开眼神。他不自在地摸着脸，又转过头跟章涛说话。因为低头，他的眼镜有一点往下滑，于是徐奈东伸手扶了扶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

    隔得老远，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仿佛能听见慢条斯理的讲话声。姜绯的心被小钩子勾了一下，胡乱跳得厉害。

    徐奈东。

    隔了一辈子，准确来说是十几年。重活一世，这个名字依然能轻而易举牵引她的心跳。在差不多年纪的男生都在耍帅起哄讲黄色笑话的时候，徐奈东安静得不太起眼，一看就是温和善良、情绪稳定、好脾气老实人，是姜绯动荡的人生里最能代表“安心”以及“稳定”的意象。

    ……果然男人都是骗子，徐奈东根本就不是什么温和善良的老实人。他坏极了也凶极了，压着她亲，摁着她干，狼狗一样的，怎么求饶都不肯撒手。

    要是非得选……

    “选个器大活好的，做起来比较舒服。”姜绯凑近张晏月的耳朵，回以悄悄话。

    张晏月面色涨红，像是喝了一口水呛住，不可思议地望着姜绯，难以想象她怎么能够用这样心平气和的态度说出这么十八禁的话。她手抬起，顿在半空，指着姜绯，哆哆嗦嗦，惊讶了半天，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说不出口。姜绯目的达到，心情十分畅快，回到自己的作业面前，事不关己地看起了藏在下面的闲书。

    “姜！！！！！绯！！！！！”张晏月撕心裂肺地叫。

    “张晏月！写自己的作业！”讲台上的纪律委员毫不客气地警告，也不知道有没有记她的名字。

    全班都在为张晏月的作业cao心，大概除了她自己。在晚自习剩下的时间里，她一直用看妖怪的眼神看姜绯，并且默默在心里下定决心，从此以后招惹谁都不能招惹自家同桌，因为永远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话。

    至于姜绯呢，看着张晏月惊恐的眼神，她心里浮起一阵同情，可是脸上却流露出恶作剧式的笑容。

    果然啊，美好的高中生活与无处不在的青春气息，会让人变得幼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