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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芙/短篇】天仙子-1

    食用注意:女装大佬逍预警。杨逍女装!!杨逍女装!!杨逍女装!!不适请避雷。非男身女心,女装逍完全是为了接近晓芙。

    [一]

    桃杏依稀香暗度,春风和煦,正是一年春好时。

    江浙一处小镇,青石板路笔直平铺,径通西向,而那石板路尽头,见人群熙攘。若细细察看,不难得知,往来之人多劲装束袍,或背负长剑,或腰别铁笔勾爪,皆为武林人士。彼时风来,旌旗随风飘扬,赫见一木匾朱漆。许年岁久长,那匾额仅隐见得“客栈”二字。突然间,伴嘶鸣一阵,几名青年翻身下马,迈入厅间。

    只见来人着靛青长袍,发冠高束,皆手持长剑。那几名青年步法颇奇,如足下踏棉,使得是昆仑派独门轻功,想必是昆仑门人。众人得见,纷起身抱拳,相待以礼,遂听得一大汉提步上前,放声道:“几位可是何掌门派来接引的?”原是此际,为昆仑派每二十载一举之“试剑会武”,意在广邀群雄,于昆仑一会,以剑论武,选拔掌门继承人,同与别派互切剑术,精益武道。故除峨眉、武当、华山三派,江湖中不少番门小派,皆慕名前来,望得指点一二。

    然半月前,广传“屠龙刀”重现江湖,素有言: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故风声一现,登引江湖动荡,群情激荡。昆仑派渊源久长,但不论是武艺、声望,向被少林、武当等诸派压得一筹,值此机遇,却也想不起什么“以剑论武”,只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罢了。

    一瘦弱青年拱了拱手,回道:“正是,劳诸位远道而来,观此次试剑会武。承蒙祖训,每载会武,本该广邀诸位上昆仑一聚,品剑论武,但今载诸事繁多,只得请诸位屈尊,晚时在……在……”那人正说着,忽语声微滞,抬首之际,径望向客栈北角,一酌酒女子处。

    众见他滞神未语,正心中生奇,便顺目瞥了去,但见女子一袭鹅黄长衫,明眸皓齿,肤胜细雪,一瓣唇丹朱浅涂,更增丽色。那美人略施粉黛,容颜绝色,如白玉无瑕,艳冶妩然之余,却不乏英气,自成一副端丽寒俊之态,令人心下生敬,不敢直视。登时,众男子无不心头一震,暗赞道:“这女子好生美貌,若能一亲芳泽,便是立时死去,也值得了。”

    那美人见此境况,倏蛾眉微蹙,缓将酒杯放了下,不悦道:“看什么,我脸上有字么?”乍一开口,虽听那嗓音轻柔,可回味之下,竟有几分道不明地怪异。她眸光流转,向旁逐一扫去,众男见她清冷孤俊、淡若薄霜的神情,不禁心驰更甚。遂有一青巾男子站起,笑吟吟道:“姑娘此话不假,以姑娘姿色,便是那《洛神赋》活现眼前,可不尽是文字了?在下得观古意,当真畅快。”

    若是寻常女子,听得旁人称赞美貌,纵高傲自持,也多心中喜悦,予几分好颜色。然话音甫落,那美人却冷哼一声,略含鄙夷,淡然道:“承蒙兄台高赞,愧不敢当,我这倒有一阙词很适合阁下,便是:支离疏者,颐隐于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阁下丑而不自知,还请笑纳了罢。”言罢,当引得哄堂大笑,更有甚者道:“你想巴结那姑娘,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模样。”

    殊不知,堂中几名汉子不通文墨,心中不解,便向旁的请教。只见一扎髯大汉回过身,步去峨眉列席,抱拳道:“这位峨眉女侠,还请你解释一下,他们在笑什么?那什么赋……是哪派武功么?”

    随之,一峨眉弟子站起身,同回敬以礼,含笑道:“您客气了,《洛神赋》是曹植所作,并不是什么武功,而是褒扬美人的名篇,青衣兄台以此作喻,便是在称赞那位姑娘美貌。至于,那姑娘所言,原出自《庄子》,是形容一丑陋有疾之人,嗯……就是、是说那兄台丑。”

    且听语声轻柔,若清溪澄波,令人心思微漾。那峨眉弟子着淡粉衫裙,身形高挑,一张俏脸盈洁如玉,眸蕴秋水,别有另番风姿秀美,娇艳不可方物,正是峨眉派的纪晓芙。

    一番解释下,那几名汉子当下了然,不禁拍桌大笑。其中一汉子愈想愈乐,瞧了眼美人,又瞧了眼青巾男子,实是地别天差,遂戏言道:“华山派的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rou,哈哈哈。”此时,青巾男子闻众取笑,颇挂不住面,再望向那美人,心下倾倒之余,亦添得难堪,故赔笑道:“诸位笑过便罢了,说正事……说正事。”遂向昆仑弟子又道:“晚时后是什么?”

    那瘦弱男子“啊”了声,心想:“我只顾着那姑娘美貌,一时愣神,竟如此失态。”不由苍脸泛红,接续道:“晚时在虎踞镖局一会,举品剑大会,还请诸位准时赴约。”便悄又探过头,怔神不语,去看那黄衫美人。

    而落座须臾,纪晓芙不由一惊,恍念及什么,霎回过首,亦盯着黄衫美人看,心道:“果然又是她。”

    望着那容颜,往事如潮,倏纷涌眼前。纪晓芙猛地想起,自下山之日算,川蜀行至江南,路途颇远,自己却总能“偶遇”与人。或逢打尖歇息,或是擦肩而过,她行到何处,那美人便随行而至,可奇的是,美人素来远观不言,未有逾矩。故一路以来,纪晓芙虽觉不妥,可也未多理会。然失神一刹,他二人眸光短接,那美人朱唇轻勾,更凝眸以应,温柔十分地回望着她。

    登遇及此,纪晓芙俶俏脸微苍,侧首紧避,一时想不清个中缘由,不觉心下起伏,再不敢望人。

    与之不同的是,群豪听那话语,皆神色微变。众人心知肚明,虎踞镖局乃江南镖局之首,颇有名望,在镖局地头,各派若想明目张胆地抢屠龙刀,为门派声誉,须也胡来不得。因武林中人,十之八九视名誉如命,若莽然出手,纵得宝刀,也多难以服众。故此,众人心怨道:“何太冲这老狐狸,自己抢不来刀,便想拉我等作陪,心思也忒恶毒。”便各自分散,去暗中商议对策,再无暇顾旁。

    便在此时,一身材娇小的女子凑了来,轻拍过纪晓芙肩膀,眉眼含忧道:“纪师姐,我识得那女人,她跟了你一路,怕是别有所图。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早些动身,且去虎踞镖局候着,想各派同道皆在,众目睽睽下,她也不敢造次。”讲话之人,正是小师妹贝锦仪。纪晓芙怔了下,深以为然,刚欲开口回应,却嗅得一阵芬苾,似白檀清香。

    纪晓芙忽感腕臂一紧,登被扯了下,顺目望时,却见美人立身于后,指如削葱,正搭自肩处,噙笑道:“这你便想错了。就算灭绝师太亲临,我要造次,她须也管我不得,更何况旁的?”

    黄衫美人又道:“我能坐下么?”听她轻唤,纪晓芙回过首,见来人娇艳姿媚,不由心下生惭,想到:“同为女子,想不到竟有如斯美貌者,我见她时,便只剩自惭了。啊,不对,不对……!”她眉峰微挑,想得相距咫尺,竟不知人何时而来,不由面色一苍,未敢妄动。

    此时,贝锦仪见人不请自来,一时不悦,遂轻哼道:“你这人好生无礼,偷听我们讲话,这便罢了。我恩师的名讳,也是你可直呼的么?”美人挽起裙,落落而坐,只轻瞥一眼,淡然道:“你私谈我的是非,抹黑于我,原是你无礼在先,给我听到了,还不许我说么?再便是,死尼姑是你师父,与我非亲非故,我如何称呼,干你何事。”

    “你……!!”言罢,贝锦仪双颊涨红,直被噎的哑口无言。纪晓芙见状不妙,忙扯人回身,但想得,眼见人待恩师颇有不敬,便眉心微拧,嗔怪道:“你这番话,若敢在我师父面前讲,她老人家定出手教训你。”岂不料,美人非但未怒,反容色更悦,向纪晓芙温柔笑笑,似毫无在意。纪贝二人相视一顾,将她打量一番,想人来历不明,又这般视峨眉为无物,心下大怒,只听一声厉喝,纪晓芙道:“你笑什么?”

    美人玉首轻斜,唇畔倚笑,兀显婉丽绰约,径瞧了她半晌,方温声答:“笑你有趣且天真,不如……你让灭绝来教训我罢。”纪晓芙气道:“教训你又如何?”她自不知晓,原来,眼前这黄衫美人并非“女子”,而是明教光明左使——杨逍,本是男子。她更不知,杨逍武功高深莫测,非其师可比肩,虽言行轻狂,但也不无道理。

    见人轻嗔薄怒,杨逍只心间一荡,觉她俏丽可爱,不由探出掌,瞬将人拉至身畔,低声道:“为人师者,若身手一塌糊涂,哪还有脸教别人?可不是误人子弟。我和她比试一番,她若败阵,你拜我为师,好么?”便是这一碰,纪晓芙却面苍更甚。须知习武之人,自丹田起气贯经脉,百汇而返,方才掌腕相触间,若值寻常,她定可感内息稍许,实则不然,眼前人……竟无半点内息!

    纪晓芙心道:“除非她不通武功,要么,便是极厉害的高手,相距咫尺,仍能将内力深掩不露,显然是后者。”纵是如此,但乍一想得,杨逍屡出言不逊,便怒意难遏。遂听铮鸣一声,她登引剑出鞘,喝道:“你向我师父赔礼!”青锋指前,作威吓之状。眼见白刃映目,杨逍却端若凝山,只伸出指,悄衔住那剑尖,轻推至旁侧,笑道:“我不给人道歉。不过,你若非要我开口,我倒是愿意哄你的。”

    言落,纪晓芙俏脸一苍,听他言行无状,倏怒冲灵台,心想:“这人疯疯癫癫,且辱我师门,定要她吃个教训。”随剑起手落,一道银弧掠空,她又道:“请你将话收回,否则,我便不客气了。”

    杨逍笑意更甚:“你不必对我客气。”

    转瞬之间,但见清影虚渺,纪晓芙剑出如电,若裂风断空般,那剑尖疾颤数下,径向他肩头刺去。不过须臾,剑光纷落如雨,交映成辉,隐听得“嘶嘶”细声,足见刃风之甚。可杨逍不以为然,只笑了笑,将一双修臂推出,任长袖挥处,揽袖风满盈。他左拍一掌,右接一剑,或轻拂剑身、或以指点刃,凭纪晓芙如何挥势,却皆落了空,实沾不得他半分。

    纪晓芙心中诧异,想到:“这人身上也无兵刃,武功却是绝高。”知二人实力悬殊。可众目睽睽下,倘若临阵退缩,则堕了峨眉威风,那便是不孝了。杨逍瞧她脸色渐差,心中不忍,遂捏住剑身,蜷指登弹了下。那一弹恰蕴内力半分,令之虎口一震,听声道:“我不和你打,听话,快把剑收了罢。”殊知言毕,纪晓芙薄唇紧抿,一言未发,随疾挥数剑,然那刃光未落,便又让他巧避了去。

    二人一攻一守,相斗正酣,可不论人如何出剑,杨逍皆轻身以避,并无回击。众人瞧得出,论拆招破招间,显是“黄衫美人”更胜一筹。若其有意,不出三两式,纪晓芙必败阵无疑,当下境况,原是杨逍有意相让。

    纪晓芙剑法狠辣,出招迅捷,绝非剑术平庸之辈,然临阵对他,却似处处受制,妄动不得。眼瞧先式未果,纪晓芙凝神定气,剑花反挽,左臂骤提于前,暗攥劲入掌,登向人额心击去。伴掌风拂面,杨逍侧身以避,令那掌又扑了空,岂不料,此举正中纪晓芙下怀。原那先招,不过虚晃一式,借以分他心神。微一凝持间,便见她剑锋斜削,同和掌推出,簌簌地连刺四招,正是一式“春风四沐”。

    “你为何不还手!”纪晓芙面色难堪,倏俏脸涨红,怒极而道。杨逍却轻叹一声,颇无奈笑笑,并未言语。

    这一剑凌厉非凡,群豪当见,不由纷声称好,皆赞峨眉派剑术精奇。反观杨逍不慌不忙,定须凝眸,抵掌横格先招,蕴式风雅。但见纪晓芙素手挥出,横斩一剑,竖挑一击,呈“十字斫”状,两道剑气乘势赴去,作凛风扑面。然她攻势虽凶,而身法间,却已渐乱无章。便在此时,杨逍双掌分扬,出手奇快,凭她剑招精妙如何,拆破须臾,那第三、四招尽被轻格了开。

    不待五招至,又见他修指并出,信手一探,掌似蛇般灵活绕去,忽擒住她腕,自藕臂处轻轻一点,纪晓芙俶右腕发僵,登被卸了劲,再握剑不能。且听“哐啷”一声,长剑坠地,她收势未及,掌中物什倏地脱手,遂使她重心不稳,足下落空,登倾身前扑,与杨逍撞了满怀。

    霎时间,纪晓芙身前泛紧,忽抵得一方宣柔,伸臂一探,恰抚腰身如柳。而抬首刹那,她见杨逍玉容敛笑,颔首凝眸,竟觉“她”容光难挡,不似寻常女子,只心下激荡,忍不住想亲近与人。念头乍起,纪晓芙瞬凉气倒抽,心想:“啊哟,她是个姑娘家,我怎得、怎得去想那些?一定是疯了。”

    杨逍一掌抵后,轻托她背脊,另一掌则搭向肩膀,将之稳扶了住。这时,伴香风依偎,他笑道:“跟我走好么?”

    听那话语,纪晓芙心下忽乱,一时想适才“妄念”,又思及败阵,更深觉自惭,不住想:“师父她老人家武艺卓绝,我学艺不精,竟连一剑也刺不中,真是对她不起。”便低下头,再不敢望人。

    [二]

    听怀中人不语,杨逍瞥目探去,见她眼圈渐红,蓄泪盈然,不由胸腔一震,无措道:“你、你不是要哭罢?我……”不待话毕,贝锦仪知二人相撞,顿惊呼一声,抢上前去,怒斥道:“妖女,你快放开我师姐!”继伸出臂,一把扯过纪晓芙,作势拉人行去,转关切道:“师姐,师姐,你还好么?”

    纪晓芙沉吟半晌,忽将人轻推开,向杨逍道:“我剑术低劣,未能学得我师父十分之一。但请你记得,我虽落败于你,但她老人家定不会。”连剑也未及拾,只紧捏剑鞘,黯然奔去。贝锦仪瞧在眼里,痛在心底,忙紧追在后,喊道:“师姐,你等等我啊!”

    此刻群雄齐聚,峨眉派落败于人,自丢了颜面。且听得堂中沸议不绝,有道:“那美人师从何派?想不出,武功竟这般厉害。”抑或是:“我听她二人言语不和,怕是……那姑娘与峨眉派有仇,故意为之罢。”云云。杨逍初时不解,然聪慧如他,只顺势一思,便登时领悟,自己仅顾着“怕出手不慎,伤及晓芙”,却未料得,方才只守不攻,与外看来,约是未将之放入眼中,蓄意羞辱。

    杨逍脸色微沉,拔足便追,欲向人辩解一二。然未行半步,一柄剑倏刺了来,直指向眉心。

    但见贝锦仪提剑悬前,愤懑未平,厉喝道:“妖女,你当众欺辱我师姐,还嫌不够么?我师父最疼的便是纪师姐,你且等着,她老人家定不会放过你!”她盛怒未消,原想争执一二,可如此境况,也只得作罢,遂瞪过杨逍一眼,冷哼了声,拂袖负气而去。

    望着那背影,杨逍缄默未言,眸中却闪过一丝动容,转瞬即逝。他侧过首,见那长剑搁置在地,便屈身半蹲,将之拾了起,又抬袖擦拭稍许,方背负于后。

    随之,杨逍蹬足踏阶,转步向阁楼深廊,北角一雅间处。他推门而入,便见屋内案前,分坐一男一女。那男子身着玄衣,修眉朗目,一张脸如玉砌精雕,堪道英俊非凡。而旁的女子,更风姿嫣然,虽是乌发漆眸,但高鼻雪肤,深目薄唇,却不失为一杏眼桃腮、千娇百媚的异域美人。这二人,便是范遥与黛绮丝了。

    且听声清脆,杨逍伸臂悬前,将那长剑置于案,抚了抚剑身,一言未发。

    范遥瞧来人一脸挫败,不由“噗”的一声,忍笑道:“《洛神赋》回来了,快坐快坐。”黛绮丝却抬臂横展,登撞他臂膀,低喝道:“你还笑,快闭嘴罢。”转望向杨逍,宽慰道:“大哥,你莫要灰心,这也怪不得你。那种境况,无论你出手于否,嫂子都会生气的。”

    杨逍眉心微蹙,侧首道:“我早说这法子行不通,扮作这模样,也未见晓芙多看我一眼。左不过,她都会生我的气,倒不如先抢了来,再慢慢哄,我听话便是了。日子一长,晓芙总会心软。”不似前般,此刻他语声低沉,再无轻柔,已然换作男声。黛绮丝连连摇头,反驳道:“不可!正派子弟,素来视我教中人为洪水猛兽,太过心急,只怕日后难收场。”

    “那……只得像从前那般,继续跟着她了。”杨逍以掌扶额,阖眸无奈道。黛绮丝忙又打断:“更不行!你俩既交了手,若再跟着,她定当你有意示威,不怀好意。”

    听那话语,范遥深以为然,附和道:“还有一点,哥,不是当兄弟的说你,你虽不爱多言,但一开口,句句都难听得紧。你莫要忘了,这眼下,你是个姑娘家,举止要得体,你装也装的像些。再瞧你那做派,动辄便怼,嫌烦就打,但凡哪个多瞧你两眼,还拿石子弹人家,你是土匪么?!……就说方才,你怎能当嫂子的面,讲她师父身手差,不打你才怪!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姑娘都喜欢被哄,嫂子爱听什么,你要顺着说。”

    殊知言罢,范遥肩头一热,倏被拍了下,听声道:“哦?相公你很懂么。回头也给我讲讲,你都哄过哪些姑娘?”

    只见黛绮丝笑靥如花,柳眉斜挑,却瞧得范遥冷汗洇背,喉间泛紧。他立时变脸,作一副强笑模样,辩解道:“阿黛说笑了,我只哄过你一人。纵是再懂,也不敢沾花惹草。”杨逍心知,黛绮丝愈是平静,实则愈气,不由想得范遥往时“惨状”,心头一震,忙话锋骤转,岔道:“弟妹,你说……我去道歉好么?”

    逢杨逍发问,黛绮丝不由一怔,那掌中动作,自然缓得三分。这时,范遥委以神色,似在道:“多谢哥救命之恩”般,忙点头如捣蒜。

    杨逍唇角微抽,心想:“我再不岔话,你怕是要给弟妹跪下了。”遂摇摇头,可转念一想,又暗想:“若晓芙日后生我的气,也要我跪,我跪是不跪?”沈思之际,却见黛绮丝伸出手,提起那长剑,转交付与己,认真道:“自然要,大哥将这剑还回去,先低个头,向嫂子赔不是。她生气也好,不理你也罢,你只管听着便是,待嫂子讲完了,再示个好。”

    范遥接续道:“阿黛说的对!我瞧嫂子很讲道理,人也温柔,不是那心思狭隘之辈。”

    话音刚落,只见杨逍倏地站起,别剑于腰,念及才那“跪与不跪”,顿胸意决绝:“阿遥能跪,我如何不能跪?!”心下豁然,正欲转身行去。岂不料,此刻黛绮丝神情微凛,似难堪模样,惊道:“大哥,你且等等!”杨逍一怔,刚欲发问何事,却见他二人蹙眉抓发,共目前视,一副“不可言喻”之貌。他大为不解,问道:“怎得了?我有何处不妥么。”

    只见范遥双掌悬前,分置胸处,作势托了托,口中亦喃喃有词,听得不甚清楚。黛绮丝则神情尴尬,以掌掩面,似不知所言。杨逍顺目下瞥,便见身前凹凸起伏,参差不齐,实是一副滑稽模样。稍时,更听一声婉转,断续道:“大哥,你……你胸歪了。”

    杨逍“啊”了一声,却不慌不忙,信手探襟,神情泰然地掏弄一番,已是见怪不怪。他边动作着,分取出两枚纸包,约手掌大小,边又淡然道:“我瞧烧饼、花卷也不错,不过,须得多垫两层,不如馒头来得方便。”言罢,便窥那纸包中,各包着一个馒头,尚余温蒸腾。

    不顾遥、黛二人神色斐然,杨逍撑襟半开,稍一比对,又将那馒头塞了回。

    ……

    而话分另头,纪晓芙自落败于人,心中惊惶,便匆匆回了店房。可奇的是,这一路闲时多思,她竟频频思及,那“黄衫美人”的俏丽身影。纪晓芙年岁尚浅,又是未经人事的少女,每心念绮动,也不过憧憬些“江湖少侠”、“风流雅士”而已。峨眉向礼法分明,她所有想象,不过止乎于礼,然值此间,只一思得那句“跟我走”,她便心下一荡,更不住去想:“若她是个男子,说不准……自己当真会跟她去。”

    念头登起,纪晓芙倏俏脸一苍,自责道:“啊!不对,去什么去?他就算真是男人,也要以礼自持,断不可胡来。纪晓芙啊纪晓芙,你才出来这几日,就将师父的教诲全忘了么?太让她老人家失望了。”遂摇摇头,长舒一口气,盘膝而坐,默念起“峨嵋九阳功”的行法,运转几周天,便沉昏眠了去。

    然睡至中夜,忽见窗外清影浮动,转瞬便消。那身影徘徊往复,似踟躇未定,而须臾,且听门响窸窣,倏被推了开。来人正是杨逍,但见他轻手轻脚,屏息而行,步至晓芙榻前,蓦凝视稍许。

    晚时月色如水,浅洗光华,清风透薄衫,捎得一丝清凉。许感燥热,纪晓芙轻翻过身,将被子蹬开稍许,而翻滚须臾,兀引得衣襟微敞,见雪肤细腻。那月白薄衣下,微贲欲张,隐见数分遐想,得遇此景,杨逍忙瞥过头去,虽不敢看人,而一颗心却怦怦直跳,险要蹦了出。不似寻常般,但见他玉容泛红,边阖眸侧首,边又捏起被角,给她轻披了上。

    便在此时,杨逍忽闻得阵阵幽香,一只藕臂探了来,轻攀自腕间。只见月辉拂照下,她双颊晕红,一张俏脸倍增明艳,正唇畔翕动,不知碎念什么。

    此刻温香在畔,杨逍年方二八,不由心动意乱,遂俯下身去,想吻过那瓣丹朱。然须臾间,似念及什么,他终是强自克制,轻将藕臂拂了下,掖回衾被,向她海棠春睡般的容颜一笑,心道:“我杨逍,从来不用强的。偷香窃玉算不得本事,若有来日,你心甘情愿的亲近我,才不算辜负。”顺又取下长剑,归入鞘中,轻置她枕畔,方悄然离了去。

    是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尚值五更时分,天色仍蒙蒙亮。纪晓芙睡眼惺忪,刚欲爬身而起,翻覆之际,恰触得枕畔长剑。便是这一碰,她猛然惊醒,顿睡意全无,乍想起:昨日与那黄衫美人交手,不慎将剑遗了去,而此刻,那长剑完好地搁在旁,显是“她”又跟了来。

    如此想着,纪晓芙又喜又悲。若说喜,是因对“她”朦胧、不可言喻的好感。若说悲,则因始终顾忌,那美人身手可怖,却不知意欲何为。便见她蹬身而起,忙理好衣衫,本提剑欲去。岂不料,纪晓芙方一推门,抬首须臾,但瞧来人娇姿艳媚,明眸蕴笑,可不正是杨逍?他步上前,温声关切道:“你醒了,睡得还好么?”

    二人直目相对,杨逍自“笑靥如花”,纪晓芙却面色霎白,惊得腕臂浑颤,将门紧阖了上。然转身刹那,她身前骤紧,忽撞得一柔软什物,乍一抬眼,竟还是杨逍!

    念及此,纪晓芙怯色更甚,心道:“她这轻功太可怕,若执意跟我,我如何逃得掉?”只连却数步,至退无可退,方求恳道:“姑娘……不,前辈,你我非亲非故,素不相识,你总跟着我,究竟有何用意?”

    杨逍笑意温然,柔声道:“那你现在认识我了,我叫杨逍。至于用意么,你跟我走,自然就知晓了。”听人自报家门,纪晓芙蓦地一愣,想“杨逍”一称,似在何处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遂敷衍道:“可……咱们派别不同,总是不妥。前辈,我武功虽不及你,但峨眉派却不是好惹的。”

    “一个人的武功分了派别,已自落了下乘。丫头若是跟着我去,包你一新耳目,教你得知武学中别有天地。我只想和你说些话,几句便好,别拒绝我,好么?”杨逍性子清冷,人亦孤僻,对世俗礼法不屑一顾,只道心动意至,向不假言辞。故他二人,一个纯粹,一个懵懂,此刻皆心下激荡,说不出地动容。诚然,纪晓芙怔神片刻,刚欲心软,对人说些温和的话,又想得前事,倏感背脊发凉,遂低嗔道:“不可!你我同为女子,若整日厮混,那成什么体统?”

    杨逍眉心微蹙,不解道:“你与师妹也形影不离,怎得到我,就成了毫无体统?”此话既落,纪晓芙蓦地发愣,竟觉人言辞有理,无言反驳。但思虑稍顷,仍强词夺理,辩解道:“我与贝师妹师出同门,自当别论。可你我不同,若咱俩也那般,没得叫人以为我有……有‘磨镜之好’。”

    ……磨镜之好?

    “哈,你这话倒有趣。”杨逍轻声一笑,又问道:“假若我是男人,你就当真跟我走么?只怕到时,你又会讲什么‘男女有别’、‘有违礼法’来揶揄我。”而言罢,他见人脸色难堪,又想得范遥所言:她爱听什么,你便顺着说,遂容色渐缓,柔声道:“那交个朋友,总不伤风败……”岂不料,那“俗”字未及脱口,便见纪晓芙双颊泛红,眉头一皱,气道:“是啦,你若是个男人,莫说跟你走,纵是嫁给你,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可惜,前辈并不是,还请回罢!”

    杨逍未动声色,缄默稍时,不知念及什么,忽“噗”声一笑,反瞧得纪晓芙满面愕然。适才须臾,她本对人略生好感,此刻却徒生畏意,并不敢作声。他见之神色,妩然一笑,随轻道:“这是你的真心话么?……也好,我不叫你为难。”而心下则想:“甚不巧,我就是男人,晓芙只等着来日嫁我罢。”

    纪晓芙不知缘由,只想快哄人离去,自不知此举,实正中杨逍下怀。她杏眸微敛,当极坚定地道了声:“绝无虚言!”

    [三]

    听言辞恳切,杨逍心中欢悦,心想:“来日方长,我只稍后再来寻你。”遂翻身跃窗,扬长而去,徒余清影卓然。见之离去,纪晓芙方松了口气,但思虑片刻,又恐人折而复返,只歇也未歇,忙将贝锦仪早早唤起,退过客房,便向虎踞镖局赶去。

    虎踞镖局地坐金陵,足迹西至渝州,南至雷州,广布江南各处。故一路颠簸,纪、贝二人纵早时出发,可中途遇雨,这一耽搁,却又耗了不少时候。待行至总局,已近正午时分。

    此时旭阳高照,正堂外,两名趟子手前来接引,继行过数步,恰见一金丝漆匾悬上,书“虎踞镖局”四字,笔意苍劲。兀自赏间,忽有青光闪动,一柄青锋倏地拔出,剑花翻飞,只见厅堂内,两名少年左右分立,持剑交锋,正相斗酣畅。蓦地,着深蓝道袍的少年一跃,腕臂高举,挽剑势夭斜,倾泻而下,便是一式“流星赶月”,将来招挡格,引得叫好声一片。

    而另旁,那白衣少年一击未中,且听声清脆,双剑相碰,迸火花纷溅,转又定身稳神,步走乾坤,改向人右肩刺去。他剑势稍弱,身法亦凌乱迟缓,显是力有不逮,故蓝袍少年侧身一避,便轻易躲了开。待三招后,白衣少年倏长剑横挥,一连刺六剑,却仍一剑未中,只擦得人道袍衣角。

    那白衣少年是昆仑门人,为后起新秀。而旁的蓝袍少年,则是武当七侠之一——殷梨亭。

    眼见白衣少年身形渐晃,似要倒跌,殷梨亭剑锋微滞,俶右臂回拉,正欲收势作罢。然值此刻,伴步声细密,一壮汉步至槛前,高呼道:“峨眉派纪晓芙、贝锦仪到——”霎时间,听“纪晓芙”一称,不知为何,殷梨亭忽双颊泛红,臂膀骤僵,手中长剑脱出,剑光霍一闪,径向少年身前挥了去。

    便听“啊哟”一声,那少年躲闪未及,猛被划了剑,立时摔跌在地。闻得惊叫,但见少年衣衫稍破,兀显一道血痕,触目惊心。殷梨亭方才回神,忙蹲身上前,将少年扶了起,低声道:“啊!高兄,那剑非我本意,请你莫要怪罪。”言罢,他却眸光游荡,轻瞥淡扫,悄向堂门处怔望着。少年额角渗汗,然摇摇头,倏意味深长地一笑,打趣道:“殷兄,我原也胜不过你,承蒙你相让,是给我高某人薄面了。哈!也不知这剑,能否让纪姑娘对你刮目相看。”

    话音刚落,殷梨亭面红尤甚,顿垂下首,急道:“高兄,你……你别寻我开心,哪有的事。”遂愈说愈低。殊不知,杨逍坐自东席首列,又内功深厚,将二人所言听得一字不差。故他脸色一沉,倏冷哼一声,心道:“有个屁!晓芙若要看,也只能看我一个人,你且歇着罢。”

    “姑娘,你也觉得他二人剑法一般么?”正愤懑间,只见昨那华山弟子凑了来,神色飞舞,似心驰荡漾般,讨好道:“这素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凭谁能占得一时风头,总是一山更比一山高的。”听那话语,杨逍醋意稍缓,随斟起茶,不屑一顾道:“这话倒是不假。”转淡然一笑,予人三分悦色,又问道:“公子,我初来乍到,不怎识得堂上诸位,请问你,那姓殷的是什么人?”他话音虽“柔”,然字句中,却别蕴杀意几分,令男子一震。

    华山弟子道:“那是武当派的殷梨亭。”似念及什么,他瞄向纪晓芙,接续道:“门口的那位纪姑娘,听说快做殷六侠的未婚妻了。峨眉与武当素来交好,我听家师提起,两派有意玉成此事,定亲宴就在下……”不料,那话未道毕,倏听“喀啦”碎响,杨逍掌指一捏,那茶盏破碎成齑,余血痕零落。

    见人掌心殷红,那华山弟子惊呼一声,忙趁机抢前,将他手一把握了住,边抚边道:“姑娘,你的手流血啦,这可怎么好……”一触之间,除些许温热,男子更觉“她”的手,较寻常女儿家宽厚,且指腹、鱼际处,微有茧印,显是练过什么刚阳掌法。“没事,请你松手。”杨逍眉心微皱,将手抽了回,心道:“正派弟子怎都是这德行?不是故意撞我,便是借机抓我手。”随探手入襟,扯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轻擦了擦。

    然在此时,正堂前一短须男子负手长立,神情严肃。他衣袖侧挥,示意少年退下,转向西席中,一中年汉子道:“俞二侠,比武向来点到即止,不见血光。殷少侠此举,究竟是为何意?”正是昆仑掌门何太冲。稍时,俞莲舟立了起,颔首抱拳,回首望向槛处,沉声道:“我六弟年少气盛,不懂规矩,那一剑原是无心之失,俞某代他赔个不是。”

    俞莲舟言辞有礼,不卑不亢,何太冲本有心问责,而此情景下,若再出言为难,倒衬他寡情刻薄。方才比试间,各派比武论剑,虽有胜有败,但顾及着昆仑颜面,总礼让三分。若算得这一局,昆仑是以略逊一筹,落于武当派。

    何太冲心胸狭窄,遂强忍怒气,勉作宽和坦荡之态,负手道:“俞二侠这般讲,我若再深究,倒是我小气了。不过……峨眉派的纪女侠,竟能引得殷少侠失神,如斯美貌,我那徒儿凭受一剑,也不无道理。只是不知,纪姑娘是否人如其剑?”他顿了顿,又含笑道:“说起来,便只剩峨眉未与武当比试了,殷少侠连试三场,早已疲累,俞二侠以为如何?还请。”实祸水东引。

    这时,西首席中,忽有一衡山弟子站出,附和道:“昔日,峨眉派郭襄女侠剑诣高超,冠绝天下,而武当张真人那‘太渊剑法’,亦精妙绝伦,若今日有幸得观,当真不枉此行。”此话一出,当引得满堂沸议,呼声起伏。

    由那壮汉接引,纪晓芙方才落座,便瞧目光聚引,看得她神情尴尬,只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杨逍侧眸瞥去,见何太冲颇有悦色,不由白他一眼,心下唾骂:“老狐狸,你可不是小气?果真没安好心。”但转念一想,若真动起手来,殷梨亭约有所顾忌,倒也罢了,如果是那俞莲舟上阵,伤了晓芙可怎么好?遂容色一苍,将欲发作。

    只闻堂中呼声渐高,皆翘首以盼,众人皆知,若两派一方有拒,便是自贬一等,令群豪凭看笑话。

    形势难当,俞莲舟心下盘算:“何太冲不过求个脸面,我给他便是。”于是抱拳以礼,朗声道:“家师曾受峨眉派郭襄女侠恩惠,累有严训,武当弟子不敢与峨眉弟子动手。”何太冲却冷哼一声,语出淡然:“不知是不敢,还是不屑?”

    言罢,殷梨亭神色愠怒,刚欲开口,却被俞莲舟拦了住,示以神色,似在道:“我自有分寸。”与此同时,眼瞧何太冲咄咄逼人,几欲发难,纪晓芙沉吟片刻,想得两派素来交好,怎能让其挑拨了去?便颔首回敬,沉稳道:“我才疏艺末,而俞师兄早成名于天下。此番比试,不过指点晓芙一二,怎能算动手?还请师兄赐教。”遂拔剑出鞘,一柄青霜负于后,正寒光凛冽。

    岂不料,纪晓芙未行几步,忽听得一声轻喝,道:“且慢!”只见东席中,杨逍登站了起,他步法虚渺,不过转瞬,已然立至纪晓芙身畔,令众人一惊。杨逍衣袖轻摆,顷刻便夺来长剑,随探手一扯,将人回护于后,笑道:“俞二侠,阁下于张真人门下行二,甚巧,在下论本派之中,亦是行二。莫不如,我代晓芙与你一战,可好?”

    听那话音,纪晓芙一脸惊愕,再顾不得什么礼法,遂按住他肩,附耳急道:“你、你怎得又跟来啦?!到底想干什么!”杨逍却温柔笑笑,回应道:“别人求我跟她,我还未必肯。”转右臂轻展,摸了摸她额发,低声道:“舍不得你挨打。”径又行了去。

    伴发间温热,纪晓芙心下一荡,骤红了脸。

    俞莲舟远远望去,见二人动作“亲昵”,只当他是晓芙师姐,不由心赞:“纪姑娘这位师姐真是聪明。”竟对其大为赞叹。故此时,昆仑弟子燃香一柱,放声道:“二位动手罢!”众无不凝神屏息,瞠目以视,生怕错过好戏。

    “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俞莲舟边发问,边青锋斜架,剑尖指前。杨逍衣袖浮荡,一柄青霜横提过肩,更着风姿妩然,说道:“请教不敢当,我姓杨。”继颔首以礼,剑随身动。霎时间,那剑尖连抖三下,如分花约柳,敛起劲风一道,好似万花林中,一枝桃花迎风轻颤,别有诗意。伴凛风扑面,俞莲舟侧身以避,忙剑锋回挑,疾出如电,咻咻地突刺三剑。

    这一剑出得奇,又迅捷无比,倒令杨逍一惊。只见他右臂负后,左掌拍出,掌风却曲直如刃,斩风声赫赫,瞬向俞莲舟剑身拂去。而一拂之下,那掌力渡剑延上,直灌经脉,倏令之腕臂酸麻,动作不能。

    纪晓芙在旁观望,起初心想,俞二侠威名素著,原比宋大侠更精武艺,不由为杨逍捏了把汗。可不料,他二人破拆数番,竟不相上下,反观后者,甚略显游刃有余。

    诚然,俞莲舟非泛泛之辈,中气一提,将掌力冲了开,那手臂便又行动自如。他纵身一跃,右手剑诀捏起,凭长剑刺出,点点剑芒相映,凝微成聚,渐作一张剑网,分击向他颈畔、肩头、腰际三处,正是一式“燕子抄水”。不料,杨逍不慌不忙,稍后却一步,腰肢横下,立时避过颈肩攻势,反提剑斜挑,将第三招轻格了开。剑声铿锵间,一招未罢,二招已至,杨逍本剑指下腹,却蓦地端剑悬前,丰姿清丽,忽施一招“凤曲长鸣”,灌气入剑,连刺去十三招。

    俞莲舟久行江湖,阅历甚丰,此刻见人剑招清逸,忽而飘摇不定,忽而凝持稳重,风雅之余,更道不出地狠辣,实极尽诡异,绝非峨眉嫡传剑法。须臾间,俞莲舟神色微沉,更惊觉,来人身量虽纤,但身法劲力,却全无女子的灵动绰约,反飘逸潇洒,英气利落,像是青壮少年。待甫拆三招,他俶剑意凛然,横挥直击,心道:“我且试她一试。”猛向人喉处勾挑,压下衣襟,赫见微凸起伏,可不是喉结么?

    若值平素,杨逍必登时察觉,倾身以避,不任人靠近半分。但此间,他满心所系,皆为如何混过这一柱香,再哄晓芙同去,以致留下破绽,给俞莲舟钻了空子。沈思片刻,杨逍不以为然,戏谑道:“俞二侠,你耍流氓么?”

    却是男声。

    只不过,他二人身法飘逸,动若疾电,旁瞧得不甚清楚,便也未觉,仅能以香焰去势,判彼此方位。应那一击,杨逍喉间微冷,知身份已泄,听人低喝:“你混入峨眉派,究竟有何目的?”手中力道,亦深重三分。话音未落,俞莲舟长剑削出,向他眉心刺去,借以分神,同瞬时出指,一连戳七下,皆是人肩颈要xue。

    杨逍淡然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倏横剑以抵,立时出掌。身影飘忽间,俞莲舟正自拆招,忽感眼前一花,那掌影虚渺,渐作花影纷飞,如乱红轻舞,却道桃红杏浅,水绿山青,春涨生烟渚。见此境况,他只得斜身闪开,凭风声簌簌,向身前突刺数剑,暗道:“此人掌法了得。”殊不知,那几剑穿梭肋下,仍威势不减,杨逍虽站得上风,亦奈何不得。

    而此时,眼见俞莲舟剑招渐凶,未有留情,纪晓芙倏俏脸一苍,喃喃道:“完啦,完啦……给俞师兄发现了……她、她不会有事吧?”贝锦仪眨眨眼,却歪头道:“师姐莫慌,不见得。你瞧,那妖女其实厉害得很。”

    一撑持间,杨逍俶寻准时机,化掌为指,继二指扣起,余三指箕张,向人肩头轻拍,拂若春兰葳蕤,而所拂之处,又轻描淡写,行若无事,实风雅之至,便是“兰花拂xue手”了。这一点之下,俞莲舟身不能动,二人始歇。只见其攥指成爪,正探向他喉,将擒未擒,杨逍则腕势回斜,掌锋如刃,横架自人颈畔。

    那一柱香方才燃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