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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夺鞭

    沈婆婆小心地拆了他伤口的线,叮嘱道:“现下是好的差不多了,注意伤口不要碰水,要洗漱的话擦擦就好。”

    她又往外喊了一声:“张哲瀚!”

    “来了来了!”张哲瀚头上束着汗巾,鼻尖满是汗,他把衣袖高高挽起,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水已经烧好了,帕子就挂在盆子边。”

    “哲瀚,你就烧了一盆水吗?”

    “对啊,这儿不就一个病人吗?自然是要给病人用的。”

    “那你自己呢?”

    “我?我去溪里头洗。”

    沈婆婆走后,他抓着汗巾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先前天气突然阴了,他被叫去一齐收晾晒的药材,忙活了好一阵,浑身都湿透了,衣衫正黏糊糊地沾在身上,极为不适,他呲牙咧嘴地擦着脖子,看了一眼龚俊:“热水在这,你不自己擦擦吗,要我帮你啊?”

    “自然是不用。”

    龚俊刚脱下外袍,手指正抓着亵衣的衣带,环顾四周,就是迟迟不解开,忸忸怩怩地开口:“……咳,你不出去吗?”

    张哲瀚有些莫名其妙:“搞什么啊,都是男的,看一眼会掉块rou啊?这么多天都是我帮你换药的好不好,早就看光了,还差这一点?”

    他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明白了什么:“龚俊,你不会是害羞吧?”

    “……没有。”

    “你就是害羞了。啧啧,堂堂合欢宗弟子,使起点xue功夫来是脸不红心不跳,如今脱个衣服还害羞了。”张哲瀚上下打量龚俊,从亵衣微微敞开的领口一直打量到下身,戏笑道,“难道是这半个月来火憋得旺了,不好意思让我瞧见?”

    “……我没有。”龚俊偏过头去,兀自用帕子擦起手来。

    “哟,还恼羞成怒了。”张哲瀚的坏心思全挂在脸上,藏都不藏,摆明了就是要招惹他生气,“那好啊,小爷我就屈尊来给我的,师兄大人,好好擦擦身子。”

    他还在“好好”二字上加了重音,龚俊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绝无好事。

    “……真的不用。”

    “用不用不是你说了算。”张哲瀚一只手一把夺过帕子,另一只手灵活地解了龚俊的衣带,这半个月来他算是对汉人的服饰有了极其透彻的理解和实践,脱起龚俊的衣服来那叫一个顺手,没几下龚俊就裸着上身站在屋中了。

    张哲瀚压着他坐下,举起温热的帕子从胸口擦到下腹,暗藏着小心思在腹肌上流连了好几回,搓得腹肌一片通红,直到龚俊开口提醒他帕子凉了,才恋恋不舍地把帕子洗了,嘴里低声嘟囔:“真是的,这是怎么练的……”

    张师傅勤勤恳恳地擦完了后背,帕子兜兜转转又来到了胸前,胸肌手感极好,他力使得又大,龚俊忍耐着,觉得胸口都快被搓破皮了,那帕子终于转移了地方。张哲瀚定定地看着他的下腹淡淡的腹毛,心头一动,那阳具就直挺挺地立了起来,隔着薄薄的亵裤张牙舞爪,愣头愣脑地惹人注目。

    “张哲瀚你……”龚俊早就猜到他会用这一招,但也拿他没办法,轻声叹了口气,“你又要如何?”

    “这不是精神着的吗?师兄放心,此次受伤可没伤了你的命根子,你还是可以大展雄风。”张哲瀚一挑眉尾,挑衅意味十足,转身就要走,却被龚俊揪住了衣领,龚俊的鼻尖几乎撞上他的侧颈,他挂着脸埋怨,“你干嘛,我身上都是汗味,熏不死你。”

    “你们南诏只有这种功夫了吗?”

    “怎么,不读你的清静经了?合欢宗是第一大风月门派,那么多法子,你大可一个个试过去。”

    龚俊不知道又是哪儿惹到了这位气性极大的小祖宗,转移话题说道:“……盆中还剩了些热水,把汗擦擦吧。”

    张哲瀚撇开他的手:“不了,我去溪水里冲个凉。”

    俗话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龚俊微微勾起了唇角:“你知道,牛郎织女的故事吗?”

    张哲瀚一愣,不知龚俊为何提起这个话题,下意识点点头:“自然是知道。”

    “那你知道,织女是为何留在人间的吗?”

    “不是她在溪水里洗澡,牛郎按照老牛的话,翻了好几座山,偷走了她的衣……”张哲瀚低头回忆故事的剧情,嘴里复述到一半,这才发觉不对劲,气得咬牙切齿,作势就要把沾满水的帕子扔到他身上,“龚俊!好你个伪君子!诅咒我的衣服被偷是吧,你是不是活腻了……”

    龚俊适时提醒他:“……我的伤口不能沾水。”

    张哲瀚盯着那道粉红色的伤疤,手中的力硬生生转了个方向,面对惨兮兮的伤患他也不好动手,他干脆用食指沾了水戳在了龚俊的脸颊上,戳出了一个深坑,水珠落下,好似落了一滴泪一般。

    末了,他还要丢下一句狠话:“哼,等你伤好了,洗澡的时候可要小心点,我倒要看看谁是织女!”

    ***

    龚俊还没等到“牛郎”来偷他的衣服,便从沈婆婆那里得到了有一伙江宁来的捕快正四处寻人的消息。

    “说是要找一个灰发的少年呢,我看了画像……似乎就是哲瀚。”沈婆婆瞄了一眼靠在桌边的张哲瀚,“捕快说他试图暗杀江宁织造的大公子,未遂脱逃了。”

    张哲瀚冷笑一声:“我那也算暗杀吗,他怎么不把罪怪到他的暗卫头上去?反正……”后头的话他当着旁人的面没有说出来,但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沈婆婆接着说:“……应大公子糟践江宁姑娘和公子,他的名声我们也听过,你若是暗杀他,那才算是真汉子为民除害呢!你不必怕,和宁村的人会保守秘密的,他们不会找到你的。”

    “他们是何时来的?”

    “昨日傍晚悄无声息地到了,在村头的一间旧屋子里休息了一晚,今早就拿着一张画像和一把鞭子四处询问,说那鞭子上还刻了个名字,就是不像中原文字,摸排你的身份呢。”

    龚俊沉吟许久,开口道:“若没有猜错,他们应该已经把江宁附近的城镇都排查过了,现如今找到和宁村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或许他们已经有了些许把握,再留下去百害而无一利,迟早会拖累你们的。”

    张哲瀚点点头:“我们是该走了。”

    “啊,这么急吗,不多留几天……”

    “不了。”张哲瀚与龚俊对视一眼,无声交流了意见,他说道,“谁知道应白松会不会做出屠村这种事情来……我们要赶紧走,想个法子把他们引开。”

    “……顺便把我的鞭子拿回来。”

    暮色四合,月挂枝头,五六个捕快聚在树下用篝火取暖,不知哪位竟偷偷带了酒出来,推杯换盏后,就三三两两地闲聊了起来。

    “那小子真的逃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了?”

    “哼,第二天江宁织造就封锁排查了附近所有地区,没有通关文牒的通通不让进出,街上还贴满了悬赏启示,就算那小子长了翅膀,也不可能一晚就从江宁飞到扬州去吧?”

    “说不定早就饿死在哪座山上了呢!”

    “……哈哈哈,有可能,那我也要抓着骨头去领赏金。”

    一名捕快压低了声音,神秘道:“你们说,那小子到底对十举公子做了什么,为何他重重地罚了破月剑卢七,几十板子打下去打得皮开rou绽……太恐怖了。”

    “那还用说,卢七保护不力呗。说起来也是破月剑倒了大霉,要不是被老爷救了,至于天天被一个草包呼来喝去吗,以十举公子的德性,怕不是也把他给上了……”

    想起真相是黑皮壮实的那个暗卫压着他们家的草包少爷cao了一整晚,张哲瀚就忍不住笑出声,他一身黑衣,趴在树上蓄势待发,手中紧握着从龚俊那儿借来的匕首,他看清了树下几人的方位和武器,还有他们携带的行囊,鞭子或许就在其中一个行囊中。

    张哲瀚用嘴咬着匕首,身姿轻巧地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轻微的“簌簌”声如晚风吹过枝叶摇晃,并未引起捕快的注意。

    “……要我说,这破村子样样都不行,就是姑娘还不错,今早盘问的那家姑娘,真是不一般的水灵。”

    “老李,我们才出来多久,这就想美娇娘了?”

    “诶,别在这给我装,你不想啊?”

    另一人打趣道:“你都几房妾室了,不怕夫人撕了那姑娘的嘴?”

    “玩玩不行吗?明早我就去她屋子里假装搜东西,我们一齐把她骗到那山上去……”

    张哲瀚仔细回忆了一下,村头是有一名正值妙龄的少女,乌发似云、肤白胜雪,就是胆小得很,来沈婆婆家借东西的时候撞见他和龚俊其中一个,都会红着脸说不出话,平日在村里看到她都是背着竹篓在忙活,算不上起眼,这群衣冠禽兽怎么还把注意打到她头上去了?

    匕首随时准备出鞘,他眸中寒光一闪。

    “……嗝,我赞成,明早干完咱就走!接下去还有哪个村子没查?”

    “没有了吧……诶,最近玄阴山那群人是不是来江宁了……”

    一名捕快看起来年纪还小,问道:“玄阴山?那是什么?”

    “一伙刀尖舔血的恶徒,仗着……天不怕地不怕,我们一行人要是撞上他们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再嚣张也不可能在江宁的地盘上对我们动手吧?”

    “那不好说,反正我们绕着走就是了,别忘了那可是比江宁织造还……”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中的酒杯酒液荡漾,竟有几滴鲜红的血液滴入杯中,众人微醉,还未察觉,只觉一道白光闪过,定睛一看,竟是匕首穿透了他的喉咙。

    “有刺客,有刺客,老李他……”年轻捕快大叫了起来,他慌张地去摸自己的佩刀,拔刀环顾四周。

    “哪有刺客,老李不是好好的吗?小年轻就是沉不住事,一点风吹草动都怕。”另一旁的老捕快不耐烦地推开他,瞥了一眼端坐着的老李,老李的手一松,酒杯滚落在地上,酒液流淌蔓延进火堆,激起突然拔高的火焰,捕快急了起来,“老李你怎么……”

    老李的身躯缓缓倒了下去,他庞大身躯掩盖着的灰发少年露出了真容,他拿着带血的匕首,看起来稚嫩又邪恶。

    “是你!”老捕快吃惊地张大了嘴,又很快恢复了冷静,紧盯着他,“你果然就藏在这个村子里。”

    张哲瀚懒得同他废话,一脚踢开了那个年轻捕快的刀,匕首在手心里转了一圈,准确切开了他的咽喉,血如泉涌。

    还剩四个。他在心里说。

    老捕快狡猾得很,他领着剩余的人手包围住了张哲瀚,四人一齐挥刀砍来,他步法鬼魅,依次躲过刀刃,抓住其中一个醉酒捕快的破绽,小小的匕首快速滑过刀刃,火花四溅,手腕一抖,就挑破了对方的手筋,刀随之下落,张哲瀚一把握住刀柄,将那把刀反送进了对方的胸膛。

    还剩三个。

    匕首太小,只适用于偷袭,挡不住大开大合的招式,他把那把刀从尸体的胸膛里抽出来,抬手挡住了齐齐砍下来的两刀,震得虎口发麻,他干脆弃了刀,踏着对方的刀尖而上,大腿紧锁住脖颈,腰腹一用力就拧断了脖子。另一个捕快刀法勇猛,张哲瀚抓着树枝一晃,就晃到了对方身后,接连躲过好几道刀风后,他根本近不了那人的身,只好注意脚下步伐,手中匕首如利剑一般飞出,穿过层层叠叠的刀光,准确地刺中了对方的喉咙,将对方死死钉在树干上。

    还剩一个。

    他还来不及拔出匕首,老捕快的刀就接上了,那刀法看似笨拙粗糙,却暗藏门道,张哲瀚压根就没讨到好处,还被刀风割破了小腿。他一口气杀了五个人,现如今有些疲了,额头溢出了汗珠,赤手空拳地接了几招,衣袖都被震裂了,实在不是办法。

    手心的蝴蝶一颤,在黑夜里划出一道火红的弧线,直撞向老捕快面门。

    老捕快轻蔑一笑:“小子,小把戏对我来说可不起作用。不如乖乖束手就擒,我还留你一条活命!”刀法骤变,那把刀锈迹斑斑,在他手中灵活变化,几次都险些擦过张哲瀚的要害,突然他手腕一动,一包粉末就顺势洒向张哲瀚。

    张哲瀚反应不及,虽然马上屏住了呼吸,但那粉末还是洒了他一头一脸:“……这是什么!”

    “自然是让你现出原形的好东西。牧老都同我说了,你是只不折不扣的狐妖,蛊人心智,祸害众生,这药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似乎是粉末呛进了鼻子里,张哲瀚先是打了几个喷嚏,随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双肩不住颤抖着。

    趁他不备,老捕快的刀就要落下,把他劈砍成两半,这时,黑暗里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接住!”

    一把鞭子划过空中,稳稳地被张哲瀚抓住,正是他被缴的那把鞭子。这下正是如虎添翼、蛟龙得水,他反手一鞭就捆住了老捕快的脖子,鞭子越勒越紧,就在对方面色发紫,即将断气之时,他把老捕快甩到了树干上,撞得对方当场喷出一口血来。

    张哲瀚拔了地上的匕首走近他,面色如常,他用冰冷的匕首拍了拍老捕快的面颊,倏然笑了:“回去告诉牧老,他老人家老眼昏花,好好看清,想见劳什子狐妖,不如去见见……”

    “……阎王。”

    匕首插入了他的心口,他彻底断了气。

    张哲瀚没有离开,站着原地细细擦拭指缝和匕首的血迹,眉头一皱:“我不是叫你别来吗?”

    “你内力恢复了?来拖我后腿?我可顾不了两个人。”

    那人从树后缓缓走出,正是面色略白的龚俊,他只笑着:“我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张哲瀚一甩鞭子,那鞭子就如同游蛇一般,飞速缠住了龚俊的腰,他再用力扯着鞭子将人拉进怀里,极其轻佻地捏住对方的下巴:“哟,美来救英雄了是吧?瞧把你威风的。”

    “不敢威风。”龚俊任由他冒犯,嗓音轻柔,却极为认真,“谢谢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