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听我唱歌么

    虽说伊曼纽尔忍不住产生了“干脆换掉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饲主吧”的想法，但他还是很干脆地屈服于现实（营养膏要吃完了），准备把杀红了眼的瑞凡弄回来——毕竟就目前的状况而言，瑞凡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条件最好的饲主了。

    精神触手感受了一下，确定瑞凡在某一个方向，只不过超出了精神触手可以触及的范围。

    看来得他亲自出门一趟了。

    伊曼纽尔很有自知之明，他之所以敢不在瑞凡的陪同下直接出门，是因为他发现了精神力的另一个作用。和他的精神触手容易被别人的情绪感染一样，如果他用主动用带着某种情绪的精神触手去感染别人的话，一般来说只要那个人的精神力不是很高，都会很轻松的“被感染”。

    听起来有点像传播病毒，不过伊曼纽尔自己一琢磨，感觉……还真有点像。只不过病原体是他自己，精神触手只是一个传播途径，他可以一次感染许多个人，但感染者就不会再感染其他人了。

    不过这毕竟不是感染病毒，所以被感染的人不会产生抗体，甚至由于被伊曼纽尔的情绪感染过一次，潜意识将留下伊曼纽尔的印记，就像一枚种子，等到再一次被伊曼纽尔的精神力激活，就会生根发芽。

    伊曼纽尔用精神触手感染了几个在附近游荡的孩子，向他们的潜意识发出了“过来”和“听我说话”的指令。

    于是十几分钟后，伊曼纽尔就在门口等到了一群集结过来的、饿到脱相的孩子。这附近垃圾比较少，因此在这附近游荡的，都是特别弱小并且没能加入任何势力的人，平时抢不到什么吃的，一个个饿的都能生啖人rou。他们本来好好翻着垃圾呢，忽然精神一阵恍惚，回过神来面前就出现一个特别干净柔软，像只小羊羔一样软绵绵嫩乎乎的小男孩，看着就很想咬一口，有几个孩子还“咕嘟”咽了口唾沫。

    “……”

    伊曼纽尔幻视了一群又脏又瘦的小乞丐，眼冒凶光，面色垂涎地盯着自己，满脸都写着“一头肥羊”，不得不说他背后有点发毛。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自己要去找一个人，想要请他们在路上保护自己，报酬丰厚。

    “等到你们保护我安全回来之后，这些就分给你们。”

    他拖出那一箱“丰厚报酬”，箱子里全都是干面包——没错，就是那种把他食道划破的干面包。这一箱本来都是瑞凡给他准备的“猫食”，但是反正他也吃不了，本着不要浪费的原则，伊曼纽尔就当成报酬给这些孩子们了。

    （其实瑞凡是可以吃的，但他不会擅自去动已经属于伊曼纽尔的东西。）

    没错，伊曼纽尔提前就准备了这些，毕竟他无法做到彻底控制一个人的精神（也许随着能力的增长，未来的伊曼纽尔可以做到），他的指令也不过是影响了他们的潜意识，让他们产生“先听听他想说什么吧”的想法。

    他当然也能直接下达“保护我”的指令，但像这样过于突兀的指令很不牢固。人的意识是非常玄妙的东西，也许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契机，精神力强度就能够得到质的飞跃，也就能摆脱伊曼纽尔的精神暗示。

    伊曼纽尔决定采取保险的办法。他准备这么多面包，就是要在他们的认知中，简单粗暴的建立起一个“完成他的任务能有食物”的逻辑，而不是“宰了这头肥羊能有食物”，这样委婉地置换前置条件，比直接下达指令要轻松、牢固得多。

    而且在他的三观中，找人干活要准备好报酬是理所当然的，他可不想变成一个压榨劳动力的黑心资本家。

    看见这样一大箱面包，孩子们的眼睛都发绿了。之前，这样一小片的面包都是需要他们拿命去争夺的，但现在，这么一大箱就摆在他们面前！

    他们毕竟是在争夺厮杀中活下来的孩子，有几个就在心里默默盘算，等完成了可爱的雇主的任务，就把其他人干掉，自己独吞这些面包。

    用精神触手连接了一下他们意识的伊曼纽尔：……

    算了，反正报酬他会好好发下去，但守不守得住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伊曼纽尔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第一次有些不确定地想：难道是自己变得冷酷了吗？

    随即他又否定自己：并没有，因为恐怕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是个冷酷的人了。

    其实与其说冷酷，不如说伊曼纽尔是个足够理性的人。他非常清楚，就算此刻自己阻止了那些孩子，甚至给他们种下“不要争夺”的印记，又有什么用呢？在这个地方，不去争夺资源的话，和自杀没有区别。

    而且伊曼纽尔自认为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刨除今天的雇佣关系，他们与伊曼纽尔也不过是陌生人罢了，除非伊曼纽尔觉得他们以后还有用，才会花费心思留下他们的命。

    这样一想，伊曼纽尔唯一一次心软，就是对那个濒死的女孩了　。但那也有个前提——他是受到女孩精神力的召唤才过去的，也许真正打动他的，是雄虫渴望精神力的本能吧？

    不过想到那个女孩，伊曼纽尔还是有一点点心软——这也是一群孩子啊。

    想了想，他拿出一条湿毛巾，招呼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孩子。

    “你，低一下头。”

    那个孩子犹豫了一下就照做了。她俯下身，脸上感觉到一阵湿润的、温柔的擦拭。她瞪大眼睛，愣在原地，好一阵时间都忘记了动作。

    伊曼纽尔仔仔细细地给女孩擦完后，其实就已经有些不耐烦，但他又不好厚此薄彼，就试探着问另一个男孩：“你也要擦吗？”

    快拒绝！

    男孩相当犹豫，他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了伊曼纽尔好一会儿，伊曼纽尔几乎以为他就要拒绝了，但他最终点了点头。

    伊曼纽尔：……行吧。

    他给这个男孩也擦了脸，然后一抬头，发现其他孩子已经在排队了。

    有没有搞错，他竟然还能在这地方看见排队这一文明的举动？！

    伊曼纽尔内心无语，只好给每一个孩子都擦了擦脸，即使敷衍了一点，擦不干净，好歹能露出五官来。擦完以后，手开始发酸的伊曼纽尔扔掉那条黑的不能要的毛巾，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点了点头。

    嗯，手是酸了点，但这样顺眼多了，虽然除了脸还是脏兮兮的，至少没那么像丐帮了……

    “为什么……？”

    在擦脸的时候，孩子们都又奇怪又惊讶地任由他动作着，露出了恍惚的神情。在他们记忆里，这样被人擦脸，应该是非常非常遥远的事了吧？也许还会和一些美好的事情联系起来，比如亲情、温暖、家……那样的感觉，没想到还能再体验一回啊。

    一时间，这种暖洋洋的、舒适又有点发酸的感觉，竟然盖过了由于饥饿造成的胃部灼痛。

    伊曼纽尔没有再关心他们的心理，到现在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他觉得是时候该出发了。于是他拿出了之前瑞凡给他打过的雨伞，塞给了第一个擦脸的女孩。

    “你帮我打伞吧。”

    女孩又是一愣，随即紧紧攥住伞柄，郑重地点了点头。

    被孩子们保护着，伊曼纽尔走了一个小时，依然没找到瑞凡。他的身体没办法连续走太长时间，所以这一个小时里，他至少休息了五次，每次都休息至少十分钟。

    女孩紧紧跟在他身后，举着伞柄，没有让一丝阳光照到他身上。当他坐下休息的时候，别的孩子会在附近翻翻垃圾什么的，她也不肯去，坐在他身边打着伞，同时左顾右盼地注意着周围的的状况。

    慢慢地，伊曼纽尔开始不开心起来，他的脚开始痛了，而瑞凡连影子也没有一个！

    由于伊曼纽尔现在对精神力的控制还不够熟练，在心情波动时，他的精神力会无意识地外泄。周围的孩子们被他的精神力影响，纷纷产生了“烦躁”的情绪，并且本能地想要让伊曼纽尔高兴起来。

    于是坐着休息的伊曼纽尔收到了孩子们送他的一堆垃圾。

    伊曼纽尔：？？？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孩子把他们觉得很宝贵的垃圾给他，其中有过期的饼干（确实很宝贵）、长度适中的生锈铁片、鞋底开胶的体cao鞋……甚至有一片还算干净的卫生巾？这还是个男孩子送的，说受伤后用来止血非常好用。

    伊曼纽尔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们。

    最后，见伊曼纽尔没有任何高兴的样子，孩子们有些无措地面面相觑。那个第二个擦脸的男孩走上前，朝伊曼纽尔摊开掌心。

    伊曼纽尔看到，他掌心中，静静躺着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糖。

    亮闪闪的玻璃纸都有些褪色了，不知道他留了多久，攥在手心里多久，一直没舍得吃，现在为了让伊曼纽尔开心，拿了出来。

    孩子们看见，伊曼纽尔盯着那颗糖看了一会儿后，伸手接过了它。

    氛围霎时一松，因为他们能感觉到，他的心情没那么糟了。

    （原来他……喜欢糖呀。）

    （糖是好东西，我也喜欢……我和他喜欢一样的东西呢。）

    （那么以后，要多找些糖了。）

    伊曼纽尔并没有吃那颗糖，没有必要，因为对他来说，那颗糖的味道一定是苦的。但既然收下了礼物，也该回礼才是。

    回什么好呢？他现在也没带什么东西……

    伊曼纽尔有点烦恼地想着，忽然，那个小女孩临死前的请求闯入他的脑海。他看着面露喜色的男孩，试探着问道：

    “你……想听我唱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