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生番外上帝(谭思言李响中心,革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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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生番外·上帝 上帝 谭思言学藏语的时候恍惚会觉得自己回到了在师大读书的日子。 德语有三十个字母,藏文也有三十个。 那时候他沉迷文艺,总觉得世界满是伤痕亟待新生,而现在他满身缠着绷带,脸上的每一寸皮rou是真的在新生。 那时的导师总劝他留校继续研究德国古典。 而现在,高启强偶尔会过来,要么和他聊聊《大日经》,要么同他讲讲谢林和费尔巴哈,也有时候带他去看真正的大威德金刚像,但聊天的间隙,他还是喜欢谈黑格尔。 至今谭思言也不知道代替他被灌进高速路的替死鬼是谁。 高启强告诉他,正是因为文殊菩萨不知道信众都有哪些,他才能发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没有任何分别心,所有的罪恶,也要去度化。 谭思言被恶棍给说动了。 他和李响的理想并不会因为多增加了一条人命而更坚定,只有一如既往绝决不更易的坚定,他才有可能走出京海的污浊。 从日本整容回来之后,谭思言在高铁站见到李队长。 他不得不感慨,李响真的太适合这身笔挺的警服了。 最远处车窗里的人很快就消失在他眼眸,只是看他这一身皎白的衬衣,谭思言想这几年他一定也很不容易吧。 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他们都还在追寻光明。 一 烝民 谭思言知道李响这个名字很早,远早于李响来找他。 93年,他从师大毕业之后就进入了京海市政府党史研究室,第一份工作就是跟着主任去走访京海老红军和抗日战士,上级要求他们写一份相关老战士经历和生活情况的调研。 大部分工作平平淡淡就是走访慰问。 可到了莽村,村主任李有田专门安排了一顿大餐,几个老人都也过来了,但是兴致都不高,说了一些早年的经历便草草结束了,很多需要核实的内容都没有落实。 主任大概知道一些缘由,但是也没有多说,也不让他多问,让谭思言自己尽快完善。 青年人的热血让他又去了一次莽村。那天,他站在村口的许愿树下等一位老同志。 红绸绿叶,盘虬老树,杂在破败的骑楼间,仿佛静默无声的见证着这个村落的起起伏伏,也承膺了这里血脉和精神的传承。 谭思言也不免入乡随俗,在树下许下了一个愿望。 没有提前招呼和公车开道,骑自行车的小伙子朴实简单的走访反而顺利许多,几个老人不仅聊了革命时代的种种峥嵘岁月,还说了很多这些年的事儿。 那是一些对村集体企业运营和所属权的严肃意见,主要是针对村主任李有田和勃北交通局领导有权钱交易的不满和愤怒。 谭思言深感问题的严重性,回去就严肃地和主任汇报了这件事。 主任却让他不要插手此事,他这才知道原来勃北发生了很不得了的涉黑持枪案,因为影响不好市局一直没有声张,而莽村的村办企业应该也牵涉其中,很敏感。 那是谭思言第一次尝试调查赵立冬,当时的勃北交通局局长。 一开始他人微言轻,很多资料根本就查看不到,但是谭思言是个懂材料的人。他靠整理没人在意的勃北和京海市政府和相关单位近十年间的相关的人事公示材料,梳理了市委政府和莽村相关的全部人事。 李响的名字,可以说是鹤立鸡群。 莽村相关的人事任免,谭思言可以说是都是烂到了根子里,从一些企业部门要职到交通局的门房大爷,桩桩件件都能找到很严重的程序漏洞,细细算来,很多特批也许都来自于财政或者交通部门相关人员的意志。 只有李响,这个高中生,考上警官学校,从笔试到面试最后体测和体检,每一环节都可以做到坦坦荡荡,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地方。 越梳理莽村相关人员的脉络,谭思言就越心惊。 负责莽村村办企业改制的人叫做白江波,目前是京海建工集团的项目部经理。而京海建工集团和莽村企业在同一年是京海第一批开始私有化改制的企业。这个白江波,这几年替董事长陈泰承包了很多勃北的公路项目,白江波手下还有几个皮包公司,法人都是一个他的同乡的,叫程程,一直都在做京海这边的基建项目。 所以谭思言花了两个月时间整理材料,基本理清了赵立冬通过公路项目和建工集团、莽村勾结进行利益输送的事儿,只是他没有切实的证据。 写完这份调查报告的次日,天很阴。 食堂,有人吃饭的时候传小道消息说昨天勃北一个厂破产后的厂长携款潜逃至澳大利亚,几百个工人失去了工作、补偿和土地,当即就有人跳楼了,还有人放火烧厂,所幸武警及时布控才控制住了局面。 那时谭思言一言不发,在坐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厂长是白江波的同学,他的手下。 晚上在一家小面馆吃面,嚼着嚼着,谭思言忽然觉得怎么嘴里的面条都苦了。 一抬头,面馆老板问他,小伙子,你咋吃着吃着就哭了?眼泪都混进面汤里了。 如何能不怒呢? 在莽村时,谭思言了解到,莽村的李老汉是老八路军,家人都死于多年战火,唯一的侄儿在厂里干了好多年,最后才拿了三百多块的遣散费,家里只有个精神分裂的儿子。他仗着老战士的身份为侄子去闹了两次,可村里根本没人在意,李有田每次都发些猪rou粮油,笑面虎罢了。 谭思言不敢去想莽村多年械斗留下的那些孤儿寡母,他只看到国家功勋战士的子侄尚且生计如此困难。而书记李有田,饭后就能送给一个闲职党史研究室主任一箱子茅台,还给他一个实习科员封了红包…… 谭思言婉拒了红包,老战士也婉拒了他自己带的一点点礼物土产。 这一包一包生民的血rou,还会在京海的体制里流淌传递,腐烂发臭之后组成一张不断滴落腐朽汁液的大网,把他们这些组织上的螺丝钉,一个一个的给网罗起来。 这一个个人民公仆,正如撞在蛛网上的昆虫,越陷越深,直至筋疲力尽才被这个网络的主人吸食干净。 就算这样,老战士们更多的还是念着组织的好,回忆起一路走来的历史,泪水淹没了不满。他们有很多话,不是不能说,只是不知道该和谁讲。或许老人们也清楚,这么复杂的利益关系,告诉谭思言这样的小年轻也没什么用,但他们还是相信他那一腔热血。 离开莽村的路上,谭思言零零星星能看到以前留下的画像,那些军帽那些旗帜上还有闪闪的红星。它们依旧色彩鲜红,依旧五角锐利。 村口大树树影里鲜红的愿望,都藏在混乱破败的暗影中,从来不曾消失过。 只是和谭思言无疾而终的报告一样,在庞大的怪物身体里沉默。 二 光明 谭思言调到政研室没多久,京海发生了一件大案,震动了整个政法圈子。赵立冬为首的几个领导自己向组织坦白,他们上了黑老大徐江的船。据说差点就被市局孟德海逮个正着,后面黑帮火并还杀死了刑警队长。 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赵立冬已经是京海政法委书记了,不能说是平步青云,但是任谁都知道赵立冬后台硬大腿粗。 所以自罚三杯之后赵立冬一点儿事儿没有。 谭思言看到材料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被粉饰过多少遍了,但他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单纯的丑事,因为他在材料里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李响。 莽村那个独自考警校的孩子,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刑警了。 虽然上级曾夸奖谭思言总结二零六专案组的那篇材料,写得既有感情又有格局,非常好。但是谭思言也知道事情的真相和材料出入很大,只是这一回,他到了政研室,为了写材料,能看到更多原来看不到的资料了。 警方的案卷,主要判断是徐雷的意外引燃了建工集团白江波和黑社会徐江争夺沙场的恩怨,黑帮火拼导致警方卷入其中。市里几个领导主要是为了一些项目才上了徐江的船。 但是熟知赵立冬的谭思言一下就看穿了问题的症结 他已知白江波和建工集团是赵立冬扶持起来的,而徐江上公海的船,是94年在勃北登记的游艇,批文的签字都是赵立冬本人。所以合理推测,徐江和白江波都是赵立冬的人,就算是有矛盾爆发了,他们的上线也没必要出来自爆。 所以警方的资料隐藏的内容就是赵立冬出来自首自己官商勾结的原因,警方参与这件事的内幕。谭思言读完警方漏洞百出的案卷后,立即意识到那位叫做曹闯的刑警队长的死,一定有隐情。 而目击曹闯死的人,正是李响。 李响莽村的出身让谭思言心惊,他没有证据,脑中却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这件事并不是什么黑帮火拼,问题的关键是赵立冬和公安的矛盾。曹闯也罢李响也好,都极有可能是赵立冬插在警局的内应。 市局孟德海抓到了政敌赵立冬和黑社会勾结的小辫子,想要扳倒他,但是警局一定有内鬼,所以导致功败垂成,赵立冬才弃车保帅,弄死了白江波和徐江。 不过人死灯灭,未必是线索就此断掉,徐江和白江波的摊子,赵立冬还需要人去支撑。 谭思言花了两三年时间,仔细梳理走访了徐江和白江波能查到的资产,一项项核对分析,真正的东西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徐江明面上一直经营着一家夜总会,叫做白金瀚,勃北还开着几个动物养殖场,而白江波的遗孀陈书婷手下有几个美容美发沙龙,白江波名下的大饭店,这些八杆子打不到一处的产业,社会招聘却是同一家派遣公司在做。这家公司也只为这几家服务,招聘的人员要么是美容师要么就是厨子,根本不像是奔着挣钱去的。 最可疑的就是徐江的养殖场,位置在勃北环境最好的别墅区附近,寸土寸金的地方,却养殖动物? 到了养殖场附近才知道,谭思言才知道周围的三四个山头都被围了,进入的小路有哨卡,外人根本不让进。不过谭思言自有办法查,他借撰写市里交通整顿相关材料的理由,拿到了调查函,查验了养殖场附近五年内的交通事故。 果然看到了熟悉的,京海市政府的公务用车的记录,还有一眼就是京海领导们私车的记录。比如建委的龚开疆,非常迷信,所有和他相关的号码尾数都是88。看到一起刮蹭别车的6588 6688,自然知道是谁的车。 所以这附近设卡,发生的交通事故很大比例都是这些公务人员的车,招聘的人很多是厨子,大概率就是公务宴请了。至于美容院和美容师,只是另一种材料的厨子罢了。 但谭思言的调查越来越深入,他意识到00年根本没缓解的矛盾一直在累积。 这些年赵立冬手下的建工集团牵涉了几个大案,但最后都轻轻落下了。而当初被他排挤出政法口的孟德海,一次性就拿出了青华区开发规划这个重磅的炸弹, 这是rou食者卑鄙的分赃大会,只会比90年代更疯狂。 以至于谭思言写旧版汇报还没写好,新的刑事案件又发生了。 不过慢慢的谭思言已经习惯他的汇报还是石沉大海了,所以也没有怎么急,按照自己的步调整理着相关的信息。 直到他真的以为李响会把他丢下烂尾楼。 后来谭思言才知道这个莽村唯一的李响,他一直在坚持。 这简直就像是在被长平古战场的京观之旁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震碎了血色残阳里无尽的绝望。 这些年独身在漫天遍野的黑暗里探索,没有任何结果的追索已经让他有些麻木了,以至于谭思言会认为死亡也无甚所谓。可肾上腺素过载的头疼和喉头浓烈的腥气在告诉他,他还活在光明之中。 李响的眼睛很亮,他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让人感到坚定的温暖。 谁又能想到,时隔十多年,李响能在谭思言的资料里看到了自己考警校面试时候的签字表,青涩的钢笔痕迹,让他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儿。 他本以为,这六年来,因为师傅的事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戴着假面的僵尸,已经很难很难了。但当李响看到谭思言小小的公寓里堆满了走访寻找来的资料,连洗手间门口的墙上都贴满了分析思考的稿纸时,他很清楚,陪伴谭思言的十二年,只有无尽的黑暗。 他忽然意识到,虽然以身饲虎,他们还是渴求光明。 谭思言和李响讲了他去莽村的经历,说莽村许愿树千万个美好愿望里,有他一个。 隔着厚厚的镜片,李响能看到他眼角闪着泪。 李响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怎么告诉眼前的人,他口中所说的李老汉的侄子和疯儿子,已经死在了莽村和建工集团的死斗中。 李青就在李响眼前死在那棵老而不死的许愿树下,甚至那天,莽村几百子侄都在树下期盼他献祭给魔鬼。 “到底是什么让你一个人坚持到现在?” “共产主义。” 谭思言也没多想,他一边整理李响的笔记,一边随口说, “现在还有你了,李响同志。” 什么是黑夜里最原始的光明呢,不是普罗米修斯盗来的火种—— 是无尽长夜里朋友的目光。 三 好德 当刚来政研室的时候,谭思言以“有言”为笔名总在师大的校刊上写一些西方哲学类的l学术文章,那时候有个笔名“强仔”的读者常常给他写信谈论欧陆先验唯心哲学。 不得不说,强仔字比较丑,不像是文化人,后来他也说自己初中都没读完就去跑生活了。不过谭思言觉得他很会思考,一开始他们还只是讨论一些哲学基本概念,但后来的信他的想法已经深入到现实世界的具体问题了。 谭思言曾在信里和笔友抱怨说自己在做的事一直都没有得到重视。 强仔在回信里告诉他,要想得到重视,我们的位置很重要,如果站得高,想要不被重视都很难。 那时候谭思言还有点傲慢,想没有读完初中的强仔怎么会说位置之类的话。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强仔写信的这天,他第一次为自己全权负责的大项目剪彩,并且在仪式上向京海最美丽的铁血玫瑰求婚了。 高启强把谭思言举报赵立冬的三封材料都还到他手上时,谭思言略有惊恐,但当他看到材料后面是他自己的信时,背脊凉透了。 原来这些年强仔的信并不是单纯的读书感悟,而是他自己残酷的斗争。 他和强仔讲表象和本体,高启强所言的是现实斗争和阶级矛盾,他和强仔讨论意识和思想,高启强所言的是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他和强仔谈主奴辩证法,高启强想说的一些人对另一些人的统治。 眼前的男人披着羊绒大衣,显得肩更宽人更硬,可他却面带笑意。 “赵立冬手下的黑恶势力,都没有好下场的。”谭思言把手里的资料放在一边,正视自己这位笔友。 “我们还是先叙叙旧,毕竟我还是很欣赏有言的文章的。” 高启强给谭思言到了一杯茶,悠扬的陈皮香味,散在谭思言的鼻腔里,让他稍微放松了点紧绷的背脊和肌rou, “你知道你们师大校报这么多发文章的老师,我为什么只给你写信吗?” 谭思言只觉得和犯罪分子没什么多话,只沉默。高启强也不在意,继续说, “也许你会觉得我很欣赏你,但其实就是运气。有天我弟弟说这张校报九篇文章,只有你的名字是两个字。我看还真是,有些问题我就写信来请教了。” “给我个痛快吧,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我不想知道。” 谭思言心理莫名升起了一种失落,也许他这一切的际遇都只是因为某只蝴蝶扇动了翅膀,热血和抗争最终免不了撒在冰面。 “运气真的是玄学。”高启强指着远处的混凝土搅拌车,眼睛黑透了,“本来你现在应该在那搅拌机里,被灌进新高速里。但是你运气很好,你是藏历佛诞日出生的。” 其实连谭思言自己都不知道他农历生日是什么佛诞日,他也从来都看不起这些玄学。 “所以呢?奴隶制意识形态下的糟粕又如何?” “虽然落后,但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人身依附关系,所以这些意识形态一直有生存的土壤,你们想改变拯救这些人,却不了解他们的想法,不能利用这些有利的条件,你觉得能做成吗?” 高启强从他的材料里拿出了第一篇关于莽村的,他读了几句十年前的谭思言义愤的文字,说:“你体察细节和信息的能力很强,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份愤怒,到底要说给谁听,你的战友在哪?” “94年你仅仅靠人事公示材料就分析出赵立冬靠着交通局大肆敛财官商勾结,可为什么上级看过就石沉大海了?因为在他们的层级,不用分析信息也知道这些问题。” 谭思言又何尝不知到这个简单的道理,赵立冬之流横行霸道,难道是因为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不过是因为没有人敢动他,畏惧他背后的权势。 “也许你觉得是因为赵立冬背后的靠山没人敢惹,但其实是这些人没有惹他的需求。你所做的工作的价值,不在于真相,而在于他是证据。” 需求。 “难道不应该按党纪国法处理?要看这些人的私欲?你不要说这些蛊惑人心的鬼话了!” “按照规矩,你作为一个党史研究室、政策研究室的科员,你该做的都做到了,为什么还是不满足呢?明明不遵纪守法不按规矩的都是别人,可你为什么会痛苦呢?” 为什么会痛苦? 因为生民倒悬,因为黑恶横行,因为理想蒙尘…… 说到底,是因为这个世界不是我想要的那个样子。利欲熏心的人在集结抱团,不择手段地把这个世界污染,而很多理想主义者却在抱怨为什么世界不自然而然地按照律法运作。 谭思言没有说话,但聪慧如他早已明白他和李响的斗争,还没有上到台面。按照结果论,这些事情确实是毫无意义,只能感动自己。 “那你这样的走狗是要在我死前踩我一脚吗?” “我答应为林芝的丹增活佛介绍一位有缘的佛诞日出生的汉家弟子,我觉得你很合适。” 高启强没有多说话,他手上沾着茶水,在桌前写下了一个字 “只要能先做他的师弟,再做你们师父的喇叭。你的想法,自然会有人听。” 改名为甲央丹增之后,谭思言反过来想当时高启强劝他的话,才意识到从他轻易信了高启强的校刊随机选中他的说法开始,他就已经落入了这个人的彀中。 高启强一开始就用及其暴力的预设砸烂了他固有的想法——他的学术和思想没有任何价值,被看到只不过是无意义的随机。 原本的谭思言,活在做任何事都要有意义的魔咒里,即使追求正义也是因为觉得这样做正确,会让更多的幸福。为了别人的福祉而无私奉献,看上去很美,却最终只能感动自己。 而意识到意义其实是虚妄的他,可以说是顿悟了自己。 他追求光明不因为这正确,而是因为他想。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 他爱公平公正的原则,他爱燃烧理想的热血、他切实希望实现终极的梦想……与贪婪成性的人爱慕金钱和虚荣并无二致。正义并不必然胜利,爱他的人只能用尽浑身解数才能去实现它。 在这个意义上,燃烧自己直至死亡才是幸福的事。 而非只能慨叹英雄独自在黑夜里无尽追寻最终被黑暗吞噬。 “丹增的身体还有十年好活,我会让他在三年内失语,如果你能做到成为他的口舌,你就能真正走上台面,对真正重要的人施加影响。” “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你不要期待,我会做你的马前卒。” “因为有趣。” 谭思言其实不懂高启强为什么对他这么自信,又这么随意。 高启强瞥谭思言一眼,看他那疑惑的神色,表情颇有些冷嘲,满脸都写着你小子没开窍。 “周文王也罢,汉文帝也好,都是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人。等他们也想你一样疑惑,这神怎么阴晴不定玄妙莫测的,告诉我的答案我都听不懂。 “那时你就可以做他们的上帝了。” 高启强冷笑的时候,他的眼神是一条无形的鞭子,他一笑,谭思言就会感觉到灼热,在他的精神上留下一阵阵的刺痛—— 他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怎么做才能跟上他的意志? 四 现身 高启盛一直没想通,他哥怎么就能找到甲央少师这样的人精。 甲央少师眯眼笑时候,眼角微微翘起,特别神似五方佛的慈悲貌,信众们都很服他,这个人经常隐在猩猩僧袍和高耸的僧帽下沉默不语,少言寡语,但是总能说出让人心惊的断语。 黄老孟德海这样的官场龙凤在他面前也只能毕恭毕敬。 孟德海其实也不太喜欢丹增活佛的这个高徒。 明明是个汉人,却生于藏历佛诞。本是普通的售货员,四十岁时偶然在路上遇到丹增大师,一眼万年,当即收为首徒。后来受戒的时候活佛才发现,他左脚掌上就有一脉莲花胎记,更惊为天人。 一年前,丹增活佛做了脑瘤手术之后,便愈发口不能言,如今种种指教都靠甲央少师来传达。当初活佛当着大人物的面亲自把法轮交给了甲央,大人物便也从未质疑过甲央的话。 虽然那位大人笃信丹增,根本不会质疑活佛的任何意思。但孟德海常常想,甲央嘴里这些话到底是这位四十多岁的少师自己的想法,还是他真的能理解口不能言的老活佛。 到也不能怪孟书记信仰不够虔诚,实在是甲央确实不能理解活佛的意思。收他为徒的时候老喇嘛就已经神智不清了,那些神乎其神的收徒传说故事,都是高启强和他一起攒的。 这些老迷信,甚至也没有怎么去核实这个汉人的身份,他们看着他那副慈眉善目就觉得林芝的少师不就该长这样吗?也很少人去计较这几年丹增教派原来声势浩大的徒弟慢慢没什么影响力了。 高启强每每想起这些事都能笑出声。 甲央的身份自然是无法核实的,因为全是造假的。原来京海的科员谭思言已经失踪好几年了,去日本整容之后他亲妈是真的就认不出来了,说他是藏区小镇的汉人他就是。 至于丹增别的徒弟,可以用市场经济允许不允许的手段干掉捧他们金主,真金佛也不过是泥菩萨了,无法独自过河。更重要的是,那位大人主观的认为老活佛其他的徒弟并不真的服膺活佛的决定,自然是要正法的。 赵立冬也会参加过那位主持的农历十一月十九的法会。 以往都是一位密教大师主持,有一年换成了一位总是荡漾着庄严笑意的中年喇嘛。 这位大师给他作揖的时候,赵立冬莫名觉得背脊发凉,他微微上翘的眉眼,特别鬼魅,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是觉得来者不善。 本以为是政敌之间的矛盾,但他看大师很喜欢李响,说他和活佛挂相有缘,特意送给他一卷亲自开光的大日经,还要李响给他养父带檀香佛珠。 怎么tm连外围宗教人员都知道李响现在是他养父最器重的新人? 赵书记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李响回去打开活佛首徒送给他的经卷,只翻开二十公分蝌蚪一般的藏文,便看到了那些刻在灵魂里的话。 “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 卷尾,是李响很熟悉的字体。 “致共产主义和李响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