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火树
北城又起雾了，回南天严重，到处湿哒哒地，令人难受。 临近元旦，街上难得热闹起来，各种鲜红明媚的装饰让这座钢铁森林添不少活气。 蒋雾坐在窗前，捧着陈灵灵给她泡的咖啡发呆。 高楼耸立于云雾之上，底下繁华都被遮盖，虚虚实实看不清真假。 就像她戏剧般的人生。 沈默前不久回来过一次，飞机于凌晨降落，伴朝阳起飞，来回辛苦折腾只为抱着她睡几小时。 当时睡得沉，以为是梦，后来睡醒看到保温箱里留有一碗清汤面，才恍然清醒沈默是真正回来过。 陈灵灵说沈默不苟言笑，也鲜少表露个人情绪，说话一般不超过三句，对员工要求极为严厉，但又是个矛盾的人——他办公室桌面上那个粉色兔子杯就是证明。 谁家总裁用粉色兔兔杯喝水啊。 所以特意从调饮上开始对蒋雾进行上岗培训，陈灵灵不想她刚来就被炒鱿鱼。 蒋雾很少关注到沈默个人饮食，印象里，他爱吃的，都是她爱吃的；他喝的，也都是她爱喝的。 她从小跟着外婆长大，穷，吃穿就粗糙。后来外婆收养了沈默，多一张嘴吃饭，在开支上更是一紧再紧，在那时最好的伙食就是清汤面。 六七块钱一大包挂面，抓一把煮软，热水加猪油化开成汤，再添盐跟酱油，廉价却美味，够三个人吃一星期。 她讨厌突然出现的沈默，认为是他拖累了外婆，所以经常在背地里使坏。 那时的沈默远比她高出一大截，对其他坏孩子打压欺负会穷凶极恶报复，面对蒋雾却不肯还手，一声不吭忍着。 蒋雾长得美，发育早，经常有男生对她进行身体上的不怀好意点评或投来猥琐目光，有几次还把人堵在巷子里调戏，沈默知道后，天天接她上下学，无怨无悔跟在背后当保镖，殊不知，这一跟就是一辈子。 蒋雾也以为沈默会一辈子守着她，直到一天，他出去帮忙搬货挣钱，再也没回来。 那一天，蒋雾跟外婆在街道上等到天黑，饭菜凉透，沈默都没有回来。 再也没有回来。 报警，警察登门来了解情况，几天后，局长亲自来，给了一笔钱，还有一封信，外婆看完后摆摆手，示意事情结束。 至此，沈默消失在她的人生中。 没什么大不了的，蒋雾跟外婆两个人继续安稳生活着，甚至因那笔钱过得更宽裕，至少不用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 但午夜梦回，蒋雾总是会在深夜醒来，脑子里浮现沈默的脸，有那么一秒意识到他是真的消失了，然后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学时候，习惯性转身对后面的人挥拳做鬼脸警告，可是身后空无一人。 就跟她的心一样，变得空荡荡地。 咖啡杯里咕噜一声响打断飘远的思绪，上面堆积奶糖融了一半，剩下沉进杯底。 喝一口，甜而不腻，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陈灵灵在茶水间忙活着，最近研究出几份新花样，准备调制出来给蒋雾先尝尝。 偌大的一层楼，真就只有俩个人在，一个忙着捣鼓，一个闲着无事。 专用机来电话，秘书部长邱远指示要拿一份机密文件，并且让陈灵灵亲自送过去。 陈灵灵苦着一张脸，原本计划好要跟爱人跨年，这一来一回，估计过不成了。 蒋雾看着陈灵灵的苦瓜脸，主动揽下任务。 陈灵灵半推半就，犹豫再三问：“真不会影响你跟爱人跨年吗？” 蒋雾十分肯定回答不会。 因为沈默就在那。 飞机在元旦前一天出发，她事先拜托张秘书不要告诉沈默，人带着文件悄悄咪咪飞过去，递交给邱远后也打探到了沈默住的房间。 酒店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她只得又去拜托张秘书拿房卡，拎着行李箱做贼似地溜进去。 已经十一点，蒋雾进浴室洗漱，慢吞吞穿好情趣睡衣，又吹了头发，抹了体香，沈默还是没回来。 不会又通宵工作吧。 那她准备的惊喜岂不是白费了。 于是再次拜托张秘书，让他敲打暗示一下沈默早点回来。 张秘书：我真难。 长途飞行让人精神疲惫，蒋雾陷在柔软被子里，抵不住困意沉沉睡下，脑袋上带的粉色兔子耳朵也歪在侧，把脸颊压出一道印子。 沈默回来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 他的小娇妻本该睡在千里之外的北城，可现在就躺在他眼前，安然熟睡着。 沈默知道蒋雾会来，毕竟他眉头一皱，张秘书就原形毕露一字不差把所有事情交代彻底，所以紧赶紧慢把手头事情全部处理完赶回来，没想到还是晚了。 但他从没想过蒋雾会来，她不爱他，永远没心没肺，不会主动做什么事，也很少去思考两个人的相处。 不过没关系，所有事他做就行，只要蒋雾在身边就好，所以想好了连夜飞回去陪她跨年的准备。 可是，此时此刻，蒋雾就在这，沈默伸手就能触到。 心里涌现安宁。 或许她是爱自己的，哪怕只有一点。 轻手轻脚把那个歪掉的兔子耳朵拿开，看到她脸上明显的红印。 小笨蛋，还是那么喜欢粉色，也还是那么笨。 沈默想起他办公桌上那个粉色兔子水杯，是蒋雾抽奖得的，她那天很开心，拿到后非常郑重地包装起来，然后送给他当生日礼物。 第二天，沈默带去了公司，依稀记得在早会上端着那个粉色兔子杯喝水时，会上一群人难以言喻的怪异表情。 公司似乎是发生了什么恐怖事件，并有不少人认为自家总裁中邪了。 蒋雾是被烟花爆炸声吵醒的，窗帘没拉，从百层高楼上望去，满城焰火尽收眼底。 她猛地起身去捞手机给沈默打电话，转头看见浴室的灯是亮着，里面传出水声。 蒋雾赤脚下床哒哒哒往浴室跑，拉开门瞬间，水汽从里面溢出来，沈默正背着她洗洗澡，一脸惊诧扭头望过来。 “老婆？” “新年快乐，沈默，新的一年要开开心心。” 说完，又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穿给沈默精心准备的惊喜，“呀”地一声又把门拉上了。 沈默怔了一会，转过身来时下面已经翘起头。他看见了。 蒋雾“嗖”地窜进被子里，连同脑袋一起蒙住。沈默围着浴巾出来，用手去拍裹成一团的蒋雾。 “刚才没能仔细看，是不是有惊喜给我。” “没有，”蒋雾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你看错了。” 沈默也不拆穿，把她脑袋扒出来，“别闷着自己。” 然后把人连同被子一起抱到窗边地毯上，头抵在她肩膀上。 “那我有惊喜给你，想不想看。” 蒋雾嘟嘴不理他，此时外面的烟花都已经到尾声，只有零零散散几处还在升空绽放。 沈默在她耳边倒数。 “三” “二” “一” 声落，挂断与张秘书的通话，算是打出暗号。 蒋雾等了几秒，没见有什么特别的，刚转头想问，忽然，窗外近处升起一簇白光，同时附近高楼开始齐刷刷往上浮字。 白光升到最高，“砰”地一声炸开，炸开的那些数不尽的烟火星子又接着继续传向四周，一环接一环绽放，颜色绚烂缤纷，整片天都被照亮，最后似流星坠下，如女神的裙摆般华丽优美。 阵阵鸣声，响彻心扉。 而璀璨绚丽的背景下，几座高楼上涌现誓言：沈默，这辈子都不会离开蒋雾。 蒋雾怔住，散落的星火跌入她眼眸，侧脸轮廓被照得清晰，映着笑脸。 蒋雾在看烟花，沈默则一直在看她。 烟花转瞬即逝，却永存于她眸。 “喜欢吗。” “很美，”蒋雾转头，手盖上沈默眼睛，“但我有更美的，三声后，你再睁眼。” 沈默感到蒋雾从裹着的被子里脱出，知道她要给自己揭秘刚才的惊喜，心脏止不住狂跳。 “三” “二” 没有听到倒数的一字，但是，听到了她的回应。 “蒋雾爱沈默，一辈子都是。” 睁眼，被烟花染得流光溢彩的天空下，偌大的落地窗前，蒋雾身穿白色丝绒深V短裙，裙摆下是同色的蕾丝大腿袜，她把绑着的裙带拉开，裙子无声掉落在地，里面是她裸露的白嫩娇躯。 无尽绽放的烟火组成了满天星辰，而她是那轮皎洁的月。 他心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