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药茶
家入硝子最近忙着考医师资格证，眼下的青黑越来越明显。 有一天，麒清递给她一包茶叶，那是麒清空闲时间自己配的，可以放松神经舒缓身心。 他静静坐在一旁陪着她，各做各的事，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舒心了。 家入硝子喜欢安静，静静待在一起，不一定非要一起做些什么，各有各的节奏，这样就很好。 只要待在一起，静静的就很好了。 平静的时光被打破，五条悟一把推开门，巨大的声响让家入硝子熟练地放下书抬头，看向五条悟身后的夏油杰。 夏油杰摊摊手耸肩，一副他试过但是拦不住的样子。 “老师！硝子！外面有彩虹诶！” 家入硝子淡淡说：“你可以开无下限飞上去慢慢看。” 夏油杰赞同：“我也觉得可行。悟你不是第一次见彩虹，但那么激动倒是第一次。” 像是犯了病一样，快去天上吧，一时半会最好别回来，你看你的彩虹，我过我和老师的二人世界。 家入硝子说：“可能上天看不过去了，终于把他的脑子重置了，这样就是第一次了。” 五条悟像是察觉到了夏油杰的心思，大喊：“杰这个可恶的小眼睛狐狸，我知道你打的算盘！” 夏油杰耳朵有些红，恼怒：“不要说我的眼睛！” 五条悟躲到麒清后面，扭扭捏捏：“老师，你看他们，他们笑我。” 我只是想找个理由找话题来看看老师而已。 老师，摸摸。 夏油杰学他样子，也贴在麒清身上：“老师，你看他们，他们笑我。” 老师，先摸摸。 那模样比五条悟还要少女妖娆些，家入硝子笑得要仰过去，麒清也勾起嘴角。 “杰！你这家伙！不许学我！” “你明明就是找借口胡闹而已吧！” 五条悟猛虎扑食，夏油杰一个闪退，两个人开始在医务室闹起来。 麒清捧着茶悠悠哉哉笑着说：“硝子，器材没关系吗？” 家入硝子拍拍手，抹除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哈哈，没事的，夜蛾老师知道了会揍他们的。” 她已经可以想到夏油杰和五条悟头顶大包，跪在地上被敲出眼泪的画面了。 …… 麒清偶尔想起看见孩子们未来的未被他改变的命运线，好友一个个离开的时候，硝子会有多难过。 他有些心疼家入硝子，因为咒术的特殊性，她总是在故事中作为观望者。 眼睁睁看着好友离开，改变不了，留不下来。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唯一能做的，只有看着，可以不去看，但那是唯一能做的，所以要去看。 去看她的好友们的一生，如果她不去看，就没人在看的时候，真正明白他们曾经想做些什么了。 记忆，或许是硝子唯一能自己做主留下的东西了。 也许硝子在闲暇的时候抽着烟，某一时刻真的闭眼难过和感到无助过。 她尊重好友的选择，所以只是将掀起波澜的情绪混着尼古丁吞下去，恍若不在意。 但家入硝子从不是软弱的人，所以她坚持了下来，即使是面对分崩离析的好友的局面，她也能表现的像往常一样。 她不是只为他人而活，相反，她是为自己而活，所以硝子孤独地走在自己的路上，即使最后身边空荡荡。 学生，老师，好友，一个都没能留下。 麒清想，现在比那样好，因为他在，他会保护硝子，他不会留硝子一个人去看那么残忍的结局。 既然决定了要改变，那就不会再让硝子面临那样难过的画面。 麒清眉眼弯弯，看着硝子笑起来，眼里浸满了温柔，让家入硝子的心跟着软下去。 家入硝子也笑着问：“老师看着我笑，在想什么？” 麒清说：“在想，我们硝子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乖孩子。” 家入硝子说：“那当然，我可是老师的学生。” 两个人笑了一会，细品药茶。 …… 麒清在医务室边突然探出头，脸颊微红：“硝子，今天有空吗？我们悄悄两个人去爬山野餐好不好？” 家入硝子虽然有些受宠若惊，但今天刚好有空，准备放松一下，于是答应了他一起出发。 这座山以满山遍野的樱花和山顶可以看的一望无际的朝阳和落日闻名。 每到那个时候，太阳在来的时候和走之前的余光，会为在山顶看到的目光所及之处披上暖黄色的纱。 当站在那里看的时候，稍微仰头，天空在触手可及之处。 若是再仰头，那么视线里将全是天空，仿佛自己浮在半空中，周围空无一物。 天空美丽，但让人稍许手足无措，害怕自己落下去，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因为是站着，清楚知道自己站在高处，就像是恐高症站在高处仰头，天空固然夺目，但难免有些害怕。 若是能躺在山顶的斜坡，放任自己和花草紧密相贴，那也是极好的享受。 踏上一节节台阶，不时有花瓣随着风散落。一瓣花瓣轻轻垂落，不经意间触碰到硝子的脸庞。 那轻柔的感觉，让她想到了老师包含怜爱的样子。 他们走到半山腰，在一颗开得正盛的樱花树下，在淡淡的樱花香气包围下，两人决定休息一下，也到了午餐的时间。 “我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 麒清脸颊有些泛红，打开了篮子。 里面是玉米茶和三明治。 三明治的外皮裹了一层蛋液，似乎还有芝士，面包非常柔软。内陷是火腿、rou松还有培根，沙拉酱带着甜味。 玉米茶泡得刚刚好的时候冷藏，在爬山到热的时候，歇下来喝一口，带着玉米香气的冰凉可口的水涌入口腔。 家入硝子情不自禁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几乎要融化。 她半眯着眼，微微笑，问：“老师有给悟和杰留吗？” 麒清不出她的所料，回答：“有的，已经放在桌上了的，不过口味和硝子的不一样。” “悟的多加了蛋黄酱和小番茄，他喜欢甜的。” “杰的话，加了爽口的黄瓜还有生菜，没有太甜。” 家入硝子看着半山腰的风景，估计那两家伙在吃的时候也和她一样，舒服得要软下来吧。 不过吃的时候没有看着她看到的风景，而且老师在她身边。 家入硝子微仰头，轻轻哼笑一声，果然还是她最舒服啦。 …… 他们爬到最高处，俯瞰这一片风景。 两人站在仰望台上看夕阳，火烧云铺满天际，整片天空都泛着红，那看起来灼热的颜色照在脸上时，却是像在温柔地抚摸他们的脸庞。 麒清突然说：“硝子总是一个人，会有时候感到寂寞吗？” 家入硝子偏头：“老师在，他们在，很热闹。” 她算是间接回答了麒清的问题。 麒清笑着走上去，揉家入硝子的头，说：“那就好，硝子不寂寞就好了。” 家入硝子察觉到什么，问：“老师和我单独出来爬山，是怕我寂寞吗？” 麒清说：“不全是，也是想和硝子单独出来玩一次，硝子总是一个人，悟和杰闹的时候，硝子也总是看着不是吗？” 家入硝子笑起来：“看来我让老师担心了。” 麒清回答：“倒不如说是老师害怕你不开心，想让你放松一点，硝子总是埋头忙碌呢。” 他问：“那硝子今天开心吗？” 家入硝子说：“开心哦，野餐很棒，火烧云很好看，和老师出来也很开心。” 麒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加上假设，他不想让硝子忧虑不安。 他说：“如果……如果老师做了别的决定，会不会让硝子难过？” 他不怕之后会面对的流言蜚语和骂名，他只怕学生难过。 家入硝子顿了一下，说：“如果老师做的决定是老师真正想选择的，如果老师开心，我就开心。” “就算分开会有点难过，但是能重逢的话，是老师心里的选择的话，那就没关系。” 麒清抿嘴，然后抬眼笑起来：“好的，谢谢硝子，那这算是我们的秘密了。” 家入硝子补充：“但老师不可以乱来，不可以拿自己的生命乱来哦。” 麒清点头，郑重：“我不会的，我会回来的，然后让硝子高高兴兴地看到完完整整的我。” 家入硝子和麒清拉了勾，少女的脸颊被夕阳照得染上红晕。 “如果老师能做到，那我会高高兴兴等老师回来的。”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勾住了麒清的尾指，说：“做好约定了。” “嗯，分开了我们也会重逢的。” 麒清眉眼弯弯，松了一口气。 他忍不住和硝子说，实在不想让这个孩子再去看身边的人不知道原因的离开。 即使现在什么都没发生，即使她还没有面对过原本命运线里他人的离开，即使她还不是被留在原地独自成长的那个人。 他在轻轻抚摸硝子的头，也是在抚摸那个许多年后留在原地，孤独品尝别离滋味的女孩的头。 他知道硝子还不是之后的硝子，可还是情不自禁摸着她的头。 在她将脸贴在自己手上时，轻柔摩挲她的脸颊，像是想要擦去那许多年后或许都没能流下的眼泪。 麒清心疼未来的硝子，也怜爱现在的硝子。 他想告诉她，别离之后，还是有机会重逢的。 硝子现在还不明白，但他想告诉她，让未来的她难过时能想起，有人答应她一定会回来看她。 家入硝子覆上麒清贴着自己脸颊的手，感受到他的颤抖，她有些无措：“老师，为什么难过？” 麒清轻笑着叹了一口气，说：“嗯……可能是因为今天的夕阳照得硝子很好看吧，有点舍不得。” 可能是因为看到了你此刻泛红的脸颊和未来没机会也来不及流下的眼泪吧，有点难过。 家入硝子说：“老师，没关系的。” 早就习惯了，是家入硝子没说出口的没关系的原因。 麒清想，就是这样的平静，所以在细想你的立场和处境时，才会那么沉闷的难过。 在无数个独自一人的夜晚，硝子是否抽着一根又一根香烟，直到烟头的火星点燃了月亮，升起了朝阳，独坐到天亮。 然后再转身，面对送来的无数的伤口和尸体，孤坐在这对她来说过于空旷的医务室里。 麒清说：“……我想，我想硝子难过的时候说有关系，至少这样，硝子不会一个人难过。” “硝子难过，我也会难过。” 他微蹙眉头，嘴唇紧抿，眼眶有些红。 家入硝子低头沉默了一会，仰头一笑，眼眶也有些红。 去试试吧，她鼓励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旁边观望了。 你知道的不是吗？ 她有时庆幸自己能救人，有时又难过只能这样治疗他人。最后她还是留不下很多人，因为她没法无时无刻在他们身边。 你是医生，你清楚自己比谁都能接受死亡，但你也是你，所以去试试吧，接受了也不代表不会难过不是吗？ 而且现在，身边不是空无一人，有可以说的人不是吗？ 家入硝子，再往外迈一步吧，不会是一个人了，就算还是只能看着，但靠近些也总比站在远处强。 试试吧，她这样告诉自己。 “今天的夕阳确实不错，那我就努力努力吧。到时候再难过，我就去找老师吧。”家入硝子望向远方，随口答应一般。 那天夕阳下吹过的风，吹散了阴霾，也悄悄拂去了未来的那个家入硝子脸上未流出的眼泪。 他知道硝子没那么脆弱，他只是难过，替她难过。 麒清知道自己或许无法完全共感她的感情，这是现实，他过不去。那是横在每个人与他人之间的裂痕，他也不难过。 他清楚要做什么，就是不断靠近，或是在提前知道会产生裂痕的时候阻止。 他人或许无法完全体会，但理解就已经弥足珍贵。 比起在事后去处理，提前将其扼杀在摇篮里，才更符合他的个性。 痕迹会横在人与人之间，但手可以在那之上交握，心也是。 麒清也跟着笑了，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头说：“我会等着的，我会一直等着硝子的。” 家入硝子又举起尾指，歪头笑：“一个约定？” 麒清学着她歪头，回答：“嗯，一个约定。” 他的皮肤细腻清透，隐隐约约能看见青蓝色的血管。 家入硝子握住了那只手。 “无论彼此身在何处，我都会为你，为你们祈福。” 我的孩子们，去吧，去阳光明媚的地方。 飞吧，飞到目光所及最遥远之处。 笑吧，笑着去看世间这最绚烂的光景。 眼泪也好，悲伤也好，痛苦也罢，我会全部吞下。 所以不要害怕，去踏上那条鲜花铺满的道路，往前走吧，不要回头。 我会穿过荆棘丛生的道路，擦干身上的鲜血，和你们汇合。 到时候，务必要笑着和我说一路上开心的事啊。 这是我做一切事情想要达成的，仅有的，唯一的期望，这是我所期盼的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