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与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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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到第二天了。 至于为何有这一概念,是因为他又回到了托兰西宅邸的大床上。与昨日无差的阳光洒上床,温暖地抚平噩梦带来的不安。 “叩叩。” 一见来人,阿洛伊斯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克劳德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淡淡开口:“该起床了,主人。” 阿洛伊斯对视着他冷淡的眼神,只觉得心慌不已。满脑子都是想逃跑的念头,可他能跑到哪里去? 克劳德就要杀掉自己了,或许就在下一秒—— “嗯?” 他感觉克劳德察觉到了什么,看过来的视线中多出一种别样的打量意味。 心下猛然一惊。 阿洛伊斯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太过反常——要装下去,装成平时的样子、不!保命要装成克劳德喜欢的样子! 阿洛伊斯强装镇定地坐起身,努力地思索夏尔早上起床会是什么表情,说什么话,对执事有什么态度。 尽管阿洛伊斯已经十分努力地压下心中的慌乱,但在克劳德靠近时,他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还没结束吗?克劳德已经有些不耐。 或许应该在人醒来之前就杀掉的。 身为执事,他总是过分尽职。又或许正因如此,才让脆弱又愚蠢的人类迷失了自我。 克劳德一颗颗地解开睡衣扣,思绪平静地流淌开——如果只是单纯的爱上恶魔,自己并不会在意这个人是谁。 但眼前的这个人不能这样做。 在眼前赤裸的身体上停留了一秒,克劳德的视线又落向小腹的纱布——今天没有渗血。 他转身拿起一件衬衫,轻轻抖开。 吉姆马肯是自己主动看上的灵魂。在与恶魔结下契约的那一刻起,这个灵魂就已经属于自己。 然而… 克劳德开始给对方扣上衬衫。当扣到最后一颗时,他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悦。 是因为对方这样自甘堕落,他才会在看到夏尔的纯白灵魂之后,立刻选择了抛弃。虽然悉心浇灌了这么久,坏掉的话就没办法再吃了。 所以,再怎么挣扎都没意义。 克劳德已经把戒指装在了口袋里。只等做完穿衣的工作之后,就会立刻杀掉眼前的这个人。 没错。他接下来的目标,是夏尔。 于是,主仆二人各怀着自己的心思,或是恐惧,或是无情,终归是在沉默中到了最后一个环节——克劳德拿起托盘里的黑色领绳,用手指拉开成一条线,上好的缎面在被绷直的一瞬间发出了“瓮”地一声响。 “请低下头。”克劳德说。 “……哈?你在说什么。” 阿洛伊斯变了脸色,忽然一副要发火的前兆。 啊,要做完吗? 克劳德推了推眼镜,正在决定下一步时,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进来的人是汉娜。 原本只伤了一只眼睛的汉娜又多了几处伤口,为数不多露出来的皮肤都缠着白色绷带。感觉到阿洛伊斯的眼神,她狠狠咬了一下嘴唇。 “你搞什么啊。”阿洛伊斯表面上装作嫌弃,实际心都沉到了谷底。刚才他还在想有无能利用的棋子。现在看她这一副狼狈样子,想也是派不上用场了。 克劳德向后瞥去,吩咐:“去做好你昨晚遗留下来的工作。” 低眉顺眼的女仆并没有听话离开。她走到克劳德身后的位置,然后递过来一封信——封口处的红色漆纹是女王手谕的象征。 “给我!” 阿洛伊斯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一把扯过来,斥令其取来开信刀。 话音刚落,克劳德一伸手打开床边的柜子,取出一枚精致的金色小刀。然后摊开手掌,将其呈上。 阿洛伊斯动作一顿,一咬牙,迅速拿起来。 这是第一次身体接触,恶魔的冰冷一瞬间侵入了体内,令阿洛伊斯再也无法忍受和对方过近的距离。 他踩到地毯上,一边读信一边拉开距离。 克劳德在他身后站起来,面对着汉娜,以无声的注视命令对方立刻离开。然而她一动不动,只在阿洛伊斯放下信后轻轻转过视线。专注而真挚地凝望着阿洛伊斯,脸上浮现一抹柔柔的幸福。 “你在笑什么?”阿洛伊斯紧皱着眉,将信拍在桌上,用恶狠狠地语气说:“夏尔那家伙,昨晚竟敢又一次拒绝我。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竟然这么目中无人。” 克劳德看向他,没有出声。 “我不管,我不要就这样认输!一定要让他跪在我面前,像狗一样对我摇尾乞怜。对…一定要再狠狠地捅他一刀!哈哈哈、哈哈。” nongnong的愤恨与狠辣从阿洛伊斯的话中一览无遗,似乎恨不得现在就能这样做。 下一秒,他突然转头盯住克劳德。前一秒还在笑的脸转眼阴沉下来,质问道:“你去了哪里?克劳德。你已经背叛我了吗?” 这时,克劳德才终于开口。 他没有一丝慌乱,从善如流地回答:“不。我对您的忠诚始终如一。” “那你为什么没有赶过来!昨晚是个好时机,无论你要杀塞巴斯蒂安,或是夏尔!”阿洛伊斯不甘心地大吼,“明明塞巴斯蒂安都已经被我支开了。你能感应到我在哪里的吧?为什么没有杀掉他们!为什么没有赶到我身边!” “结果又被那个该死的恶魔拦住了、可恶!可恨啊、恶魔!我自己也可以的,明明就差一点就能杀掉夏尔了。”阿洛伊斯狠狠啧了一声,“没用的废物,一个个都是这样。” “……”克劳德忽然走向他,手中仍是那根黑色领绳。 他弯下身,向对方伸出手,然而下一秒—— “别碰我。”阿洛伊斯一巴掌挥开他的手,嫌恶地瞪他:“别再耍贵族执事的瘾了,说到底你又有哪一点比得上塞巴斯蒂安。” 克劳德站在原地,不作任何反驳。 原是为送葬而挑选了一套黑色衣服,与平时的风格相去甚远。而今早,阿洛伊斯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竟也都是克劳德无法设想的。 他推了推眼镜,瞥见黑色的小牛皮靴踩过地毯上的绳结——决然又冷酷,倨傲又狂妄,就像是在那一天蜕变的阿洛伊斯·托兰西。 “克劳德。”阿洛伊斯在门边停下,“胆敢欺瞒我的话,即使是恶魔也要杀了你。” 闻言至此,克劳德才觉察出眼前之人的变化。 “主人。” “闭嘴,别再唧唧歪歪地辩解。”阿洛伊斯别过脸,抓着门框的手狠狠扣紧,“我不要得到活的夏尔了,杀了他、把他的尸体带到我面前来!” “什么?”克劳德微微睁大眼睛,随即又听到他轻蔑地说: “至于灵魂,你想吃也随便。” 话音刚落,他身形一歪倒向门框。 “主人!” 还不等汉娜靠近,阿洛伊斯已经扶着墙重新站稳,独自一人走了。汉娜踌躇几步,还是跟了上去。 卧室里只剩下克劳德一个人,掉落在地的绳结被他捡起。抚平轻微的皱痕之后重新放回口袋,他又取出戒指盒,对这里面的戒指细细地端详起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是那天决斗之后,不、更像是昨晚。 克劳德在脑海里一点点品味今早的一切,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真实,全都是真情实感。 那么,昨晚发生了什么让人愤怒至此。明明已经认输,却又重燃了斗志吗?是因为自尊? 不。 克劳德陷入一场激烈的辩论,提出又推翻,就这样反复地推敲着。 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阿洛伊斯的火焰为何有了复燃的迹象? 他收起戒指,整理好床铺,最后拿起桌上的文书离开了房间。他在经过楼梯时看见了阿洛伊斯的身影,忍不住驻足一直看到身影消失。 头顶上的一块悬梁上挂着一片破了的蜘蛛网,不知是被风吹散,还是人为所致。后者的话,不应该在托兰西宅邸中发生。可是,什么猎物能从蛛网上逃脱呢。 克劳德推了推眼镜,走向二楼的厨房。 今日的工作不多——原因是主人身体不适,宜少思休养。闲暇之余,便该做好本职。 然而,身为托兰西宅邸的执事,克劳德对自己的叫醒工作并不满意。 顾及到主人此时的心情,他亲自准备了一份营养美味的早餐。其中之一一定符合阿洛伊斯的胃口——双蛋制成的奶油蛋卷。 香甜的口感、绵软的口感,湿润的奶油。 克劳德执起分切的餐刀,轻快地将其分成适宜的大小,将其摆入一枚洁净的精致瓷碟中。一旁的茶是最相配的淡口品类,适宜与奶混合饮用。 再搭配上一些水果和rou类。颜色不搭的不要,熏制的不要——新鲜度是理所当然的基本要求。 看着阿洛伊斯吃完了一半奶油蛋卷,又接着送入口一枚树莓,克劳德推了推眼镜,知道这是一份合格的安抚之肴。 实则,阿洛伊斯只是需要食物来维持大脑的转动。 早上的一出戏他演得半真半假,却不想真的应付了下来。 当克劳德端着餐点进来之后,阿洛伊斯大胆猜想对方是暂时不准备杀了自己。尽管蛰伏在暗处的视线让人无法忽视,但他已经想出了下一步的表现。 “克劳德,茶不热了,给我倒新的。”阿洛伊斯向后一搭,毫无半点贵族姿态。 “是。”克劳德从门口的阴影处走出来,倒好茶后便自觉地又走向门口。 “克劳德——”少年拖长的语调十分熟悉,带着十足做作的任性,像个贪婪无度的小孩子。 克劳德顿步转身,对上那双毫无笑意的眼眸。 意料之中,但感觉不赖,这样的眼神就很好。因为他的主人最善于伪装,甜蜜的嗓音往往都是淬毒的言语。 “克劳德。”阿洛伊斯看着他,质问:“我的戒指被你藏在哪里了?” 克劳德垂下眼眸,从口袋取出戒指盒,打开盒子展示这一枚象征托兰西家族权力的红宝石戒指。 阿洛伊斯坐在椅子上,冲着他抬起了手。于是克劳德走上前去,在对方的注视下取出戒指。 当他正要把戒指推入大拇指时,眼前的手忽然抽走了。当他抬眼看去,却被用看虫子的目光厌恶地扫了一眼。 阿洛伊斯站起身,一把夺过戒指,自己戴在了食指上。 “别碰我的东西。” 短暂的沉寂之后,克劳德站起身,欠身一礼走回了门边的阴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