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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伽蓝不敢对上红生的双眼,只埋着头道,“但十四年,他给了我十四年,我总要偿还他一点什么。毕竟……现在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了。”已经什么都给不了他,当爱渐渐从回忆中抽离,回忆就只是回忆——什么都不是。他得为石韬做点什么。心尖一阵阵抽紧——十四年,好个十四年,他抬出这一句,自己还能说什么?真的不该不自量力,同那个人争的……今夜的自己是不是很滑稽?红生脸上浮起冷笑,他黑白分明的眼珠直直望住头顶昏暗的屋宇,一动不动:“你要我在白马寺等你?”“就等四十天。”一股没来由的恐慌袭上心头,甚至压过伽蓝给他的打击。不,他不接受等待,再也不要等待!红生蓦然咬紧牙根,森冷地质问:“我等你?要是你死在那里呢?!”“绯郎?”近乎刻毒的诅咒令伽蓝无言以对,也令红生同样骇然。“对不起我没忍住……”红生缩回四肢,哑声道,“我不想同他争的……”真的不想同石韬争,生死相隔还能如何对阵?他清楚自己最终可以兵不血刃,所以尽量不挑明不计较,但,今夜还是没能忍住。已经无法忍住。“绯郎,我今日想了一天。当年他也不过就十几岁,却能冒大不韪,从奉旨屠戮的刀口下救出我,这得是多大的魄力……他有没有因此被罚,有没有因此受人胁迫,为什么我当年就没想过呢?”伽蓝在红生耳边喃喃道,语带央求,“如今他死了,石家人只怕都要死,他还有一丝血脉留存,我想替他保住。”“不要去。你就这么确信那孩子一定保不住?”红生不甘心道。“还记得重阳那天,你说过的旧卷宗么?”伽蓝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就像你说的那样,石家的事,也是像这般不断轮回——这样的轮回,我看多了看够了。既然早得到这样的教训,如果袖手旁观,最终我一定会后悔的。”“不要去。如果赵国那么多权贵都保不住他,你又何来把握?”“我与赵国如今最得势的那个人,有点交情……”伽蓝低声道。为什么他总是对自己解释后一句话,却不肯面对前一句?——他叫他不要去!红生眼底浮起一层酸涩。他清楚自己已然败阵,谁都不可能安心看着别人子嗣断绝,何况那个人是伽蓝的石韬。比起无需挂心的自己,伽蓝必然会选择去赵国冒险,保得石韬子息延续……是不是一定得认命?真是害怕等待的感觉,那种在黑暗中彷徨无助,不知道危险会从何处袭来的恐惧。“我不会等你,”红生垂下眼,眨去睫毛上的潮气,“要么分开,要么一起去。”“不,我一个人去。”伽蓝坚持道。红生恼火地支起身子盯住伽蓝:“为什么?”“那在法云寺寻找阿蛮那次,你又是为什么?”伽蓝忽而柔声,琥珀色的眸子深深望住红生。“我那次是审时度势,又不是因为在乎你的安危,”红生抢白道,“当时如果放你下去,只会变成拖累……”“没错,”伽蓝拾起灰鼠裘替红生披上,低声道,“我也是这么想。”一刹那红生呆住,忽然就觉得有些悲凉,他静默下来,在夜寒中与伽蓝对视;直到看得双眼酸胀寒意透骨,才觉得这样僵持太可笑。“呵,没错,我知道我很没用,”红生扯动唇角笑了笑,放松身子躺倒,“你要去就去吧……我不等你,如果常画匠画完壁画你还没到,我就跟着他走。”“也好,”伽蓝伸手顺着红生的头发,细细吻他发尖,“如果我没赶来,你就跟着常画匠走,到时候我会来找你,一座一座寺庙的找。”红生一言不发,裹紧灰鼠裘,翻身面朝灶火躺下。伽蓝再次生起灶火,又替红生抱来被褥,打水帮他擦身,最后才收拾好自己偎着红生睡下。红生一直紧闭双眼不理不睬,逼自己入睡——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身后的伽蓝忽然贴近,抱着他说了会儿话,然后悄悄地起身、离开。背后越来越冷,红生却不愿回头……一回头就得开始等待,就像那次一样……总是有些自以为是的人,像这样信心十足的将他丢给等待,以为让他等待就是保护——他得到保护了么?除了被辜负、最终一个人陷在黑暗的困境里彷徨无助,他得到了什么保护……所以他不要等待,再也不要等待……第卅七章琥珀·叁天开始蒙蒙亮起来,无人看顾的灶火也渐渐熄灭,红生蜷在被褥里,竭力想留住衾中余温,奈何身体却在丝絮的包裹中一点点冷下去……梦中满是哀痛惊惧的黯色,他攥住哥哥的手腕,长跪在地泣不成声:“哥哥,不要去,不要去——”慕容绎不理会红生,硬是将他拖出一丈远,才无奈回头低吼:“你疯了还是傻了?你知不知道,马上要死的人是我们母亲!”“是的我知道,我都知道,”红生双手剧烈地颤抖,手指却将慕容绎的袖口攥得死紧,“正是母亲要我拦你。你不能去宫中送死,那段氏妒妇都说了,要么母亲自愿殉葬,要么就——”“就什么?”慕容绎的脸凑近红生,绿色的眸子怒瞪着他,咬牙切齿。“要么就布告天下,说母亲是与人私通才生得你,到时不但母亲与你都要伏诛,连带声名都要被毁辱……”红生颤声说完,泪水一路滑进衣衿,“所以不要去,母亲说了,你手握重兵,慕容儁就是要伺机除去你,眼下能保住一个就是一个。”缟素的步摇冠被狠掼在地上,慕容绎拽散发髻,眼中血丝盘结住碧绿的眼珠,在烛光下妖异骇人:“他们凭什么毁谤母亲?就因为我这眼珠我这头发么?”“哥哥……”红生搂住慕容绎的腰,将脸埋在他斩衰孝服中哽咽,“情势所逼,你就忍了吧……”长久的沉默之后,室内烛花轻轻爆响,似是不忍再看这兄弟二人,烛芯萎顿滴下红泪。“你要我怎么忍,”慕容绎双膝一落跪在地上,嘶哑的嗓子里终于哽了妥协的哭腔,“如果我坐视母亲被那妒妇害死,你要我从此如何立于天地之间?”“你不能忍,你以为我能忍么?”红生扳住慕容绎的肩头与他对视,目眦欲裂,“我一样是母亲的儿子!谁